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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关许志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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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英九:纪念自由主义巨擘殷海光与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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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然:太阳岛游记
Posted: 18 Aug 2009 07:18 PM PDT 1、电梯里,老太太对老头说:"雨是早上四点开始下的。"
2、泳池内,两个人游泳,包括俺。雨落在玻璃天窗上,漾开去。天光灰蒙蒙。每天早上游500米,俺已经轻松自如。
3、《异国形象:海明威小说中的现代文化寓言》,李树欣的博士论文。"海明威生于1899年,直到20年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经历了从旧美国向现代美国过渡的重要转折时期。"
4、今日中国正是这样的时期,叙事者们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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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19 Aug 2009 12:57 PM PDT Regular readers of this blog may remember the following exchange from March: 1. I express some doubt about the administration's economic forecast because it assumes a trend-stationary processs for GDP rather than a process with a unit root. 2. Paul Krugman accuses me of "deliberate obtuseness." 3. I ask Paul to place a wager on the administration's forecast. (He never responds.) Well, now, the IMF's Olivier Blanchard writes the following: The historical evidence is worrisome, however. The IMF's forthcoming World Economic Outlook presents evidence from 88 banking crises over the past four decades in a wide range of countries. While there is large variation across countries, the conclusion is that, on average, output does not go back to its old trend path, but remains permanently below it. The possible good news is that the trend itself appears to be unaffected: on average, crises permanently decrease the level of output, but not its growth rate. So, if past is prologue, the world economy likely will return to its past growth rate. But, especially in advanced countries, the period of above-average growth, characteristic of normal recoveries, may be short-lived or nonexistent.What Olivier is saying is that the shocks to the level of GDP from banking crises are typically permanent. That is, in econometric terms, there is a unit root. Of course, Olivier could be wrong. But I am pretty sure that he is not guilty of "deliberate obtuseness." By the way, the administration's midsession review, with its updated forecast, should be coming out soon. Will Team Obama continue to forecast a rebound to the previous trend, as they did in March, or will they change their view and take to heart the kind of evidence Olivier describes above? Either way, it will be noteworthy. |
Posted: 19 Aug 2009 09:32 AM PDT
萧瀚按: 受江平等六位德望前辈的委托,本人代为发表本呼吁书,版权属于六位联署人共同所有,欢迎完整转载。 2009年8月19日
呼吁政府妥善解决公盟事件
江平 茅于轼 钱理群 许医农 章诒和 张思之
据悉,本月中旬,公盟负责人许志永先生被海淀区检察院以涉嫌偷税罪批捕。
公盟是2003年成立的,前身是阳光宪政网,因国内特殊的制度环境,该机构创办时以公司形式注册,但其工作方式与工作内容均以NGO形态为主。NGO组织是社会自组织的一种重要形态,它在有效地缓解各种社会矛盾方面往往能够发挥重要作用。以其六年来的作为看,在目前中国各类NGO组织中,相对而言,在以维权为主要手段推进公民社会、有效缓解社会矛盾方面,公盟可能做得最扎实最具体最有法意识担当,且理念中正、行动公开。
公盟作为一个不得不注册成公司的NGO组织,在温和与执着地推进和平宪政的过程中,遭受过种种不为人知的不公平待遇,但公盟依然不改初衷,其善意、理性、温和、执着,对这个国家深切实际的愛,尤令人钦佩。
此次许志永先生以涉嫌公盟偷税被捕,以及公盟的被民政部取缔,与我们理解的偷税罪日常执法与司法存在很大反差。
例如:
且不说国税稽查局的偷税认定是否正当,额度是否正确,即使按照其认定的偷税额度,为何要按偷税额五倍的顶格罚款度罚款,这是通常罚税的10倍(通常罚税倍率多为偷税额的0.5倍)——有什么理由要这样畸重执法?
在税务部门开出罚单之后,至今缴纳罚款的期限尚未界至——这时候就应当或可以逮捕其法定代表人吗?
在公盟申请召开听证会之后,听证期间,公安部门即已将许志永先生刑事拘留——听证会是不是因此变得纯属走过场?
现甚至转逮捕——有必要为了一笔行政相对人积极配合缴纳的罚税急于将人投入国家刑事司法程序?
许志永失去人身自由之后,公盟在缴纳罚税过程中遭遇种种阻挠——不允许公盟缴纳罚税是政府机构应该做的吗?
……凡此种种,这些现象都是在处理一起"企业"偷税事件中不应该发生的。
有鉴于此,我们有理由怀疑政府此举无关公盟是否偷漏税(且不说公盟倘若真的存在缴税不足额的问题,到底是普通疏忽导致的漏税还是蓄意的偷税),而是蓄意构陷,旨在以治公盟偷税罪为借口,以逮捕和刑事处罚许志永先生个人、取缔公盟组织为手段,摧毁公盟,打击国内的NGO组织,以收全面阻挠和破坏发育和成长中的公民社会之效。
由于制度原因,目前中国存在着许多严重问题亟待解决,政府在一些方面也做出了一定努力,但排斥民间自发合法帮助政府纠错的做法,显然与中国政府倡导的和谐社会南辕北辙,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不但非法侵害许志永先生个人的基本公民权,也是对公盟以及整个NGO行业的非法打击,并且对社会、政府和国家十分有害,甚至十分危险。
有鉴于上述事实与理由,我们呼吁政府有关部门妥善处理公盟事件,具体如下:
1. 恢复许志永先生个人的自由,暂时撤销对他的偷税罪指控,经过严谨与合乎法律正当程序的调查之后,再做司法安排;
2. 恢复公盟法人身份,归还被抄没的一切物品,撤销取缔公盟的错误决定。
联署呼吁人签名(以姓氏声母为序):
江平 茅于轼 钱理群 许医农章诒和张思之
2009年8月19日 |
Posted: 19 Aug 2009 09:22 AM PDT 很少会把墓地作为旅游景点,但到了巴黎,拉雪兹神甫公墓怎会不去到访。1804年这里建成公墓,200年来,这里已经成了巴黎最大的墓地,占地44公顷,800000人长眠于此,69000多座坟墓许多都有着精雕细刻的墓碑、塑像、棺椁,有些甚至有华丽的墓室,与其说是墓地,更像是个公园。而又有无数名人安葬于此,肖邦、莫里哀、巴尔扎克、普鲁斯特……慕名而来凭吊的游客自是络绎不绝。 随机文章:巴黎-影像追忆(四) 2009-08-17 巴黎-影像追忆(一) 2009-08-09 巴黎-影像追忆(三) 2009-08-13 回来了,恍惚间 2009-07-29 巴黎-影像追忆(二) 2009-08-11 收藏到:Del.icio.us |
Posted: 19 Aug 2009 10:37 AM PDT |
Posted: 19 Aug 2009 02:47 AM PDT 或盲。 真到了秋天,也许会好一点吧。 随机文章:这个城市的清晨 2009-04-24 北京-天津 2008-03-25 巴西、印度、墨西哥太腐败了! 2007-09-28 全球幸福几何? 2007-07-18 我们不能两次搭乘上同一辆8路车 2007-04-20 收藏到:Del.icio.us |
Posted: 19 Aug 2009 09:48 AM PDT 2009年8月19日星期三 "复合媒介环境下的电视发展论坛暨CSM2009年电视客户年会"济济一堂。 兰州一位声音清脆的美女副市长致辞,指兰州系黄河唯一穿城而过的城市,欢迎大家到河西走廊来。 央视——索福瑞(CSM)总经理王兰柱说:大家是我们的上帝。非常抱歉,我们垄断了,对手退出了。对行业来讲,垄断和竞争都是阶段性的。我们要身段更低、态度更好为大家服务。价钱肯定不涨,明年也不涨。跟上级我也解释过,百分百的外资撤出了,百分之六十内资还在,情况不会更糟。 王兰柱某些话语颇费解:我们是高尚人从事文化行业,怎么能违反高尚呢?物极必反,我相信下半年会有更权威的声音作出解答。 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崔保国以《传媒的格局与趋势》为题,用平淡的语调描绘出2008年电视媒介的状况:媒体接触率,电视150多分钟/每天,报纸40——50分钟/每天,网络已经超过报纸,手机暂无数据,但电台和杂志越来越少。他说,虽然增长速度逐渐降低,但中国传媒的增长速度仍然会高于GDP增长速度,而电视的集中度会进一步加强,强势媒体的垄断将会更加明显。他比较乐观地指:媒体作为社会公器的功能未来将得到加强。 中国传媒大学广告学院院长黄升民演讲《2009:重压之下广电经营的转向》:党中央可以保八,那么广告可以保九,实际上是9.1%。国际广告市场一片惨淡,唯一例外的是网络广告。中国经济远看V型,近看则是W型,心理层面脆弱,但总体往上走。电台广告减少,包括中央电台新闻立台影响力加强后,广告未如期增加,可见有影响力到赚钱很能考验管理者的耐性,不过电视台的广告还在增加。中国最大的广告主不是可口可乐,是各级政府和中央。 黄升民是广东人氏,见解比较新锐。他观察到广告新的走向,从促销向品牌,再向维护长期的利益关系转变,由此,电视台的总编室应该与广告部一起办公。他说,中国的有线电视用户和互联网用户都是全球最大的,革命性变化使中国电视媒体面临更多问题:被大国和被国际以后怎么办?经济转型以后怎么办?传统媒体遭遇现代公民社会以后怎么办? CSM总经理王兰柱继续指某些承包电视频道的广告公司非法干扰收视率数据,他说目前流言蜚语非常多,对电视是一种伤害,经济上是毁灭性打击,政治上是很严重的影响。甚至有"如果某一天我给谋杀"之类出位煽情的说法。 ![]() |
Posted: 19 Aug 2009 10:21 AM PDT 一个妓女都比专家值得信任的年代是什么年代? ——作者题记 中产阶级以每年1%的速度增长、封闭型社会已经成长为开放型、多元化的现代社会……60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印证着共和国的成长。日前,新华网记者独家专访了著名社会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陆学艺教授。 陆学艺表示,从2001年和2006年的抽样数据看,2001年国家与社会管理者所占比例额是2.1%,2006年变成2.3%;私营企业主阶层当时是1%,上升到1.3%;农民大量减少,原来是42.9%,2006年是40.3%。 现在的社会结构总体来说还是洋葱型,但是中产阶级在变大,洋葱的底部变小了中间变大了。1999年中产阶级大致占15%,2008年是22%~23%,大致是每年增加1%。首先是私营企业主(人数)在扩大,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是中产;其次知识分子(人数)扩大了。 陆学艺认为,中产阶级是一个职业概念。中产不是某一个阶层,是若干个阶层的总和。所谓中产,是指你拥有的收入、声望、文化这三者的综合情况,根据你占有的文化资源、经济资源、权力资源多少来划分是否属于中产。前些年出租车司机挣钱比我们知识分子还多,但是,我们拥有文化资源和社会地位,所以我们是中产阶级,出租车司机则不是,所以不能以收入的多少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中产阶级。 陆学艺表示,中产阶级占45%以上的社会才叫现代社会。
看了上面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专家的论调,我的感想如下: 我们又被中产阶级了。这是继被和谐、被躲猫猫、被自杀等诸多被动语句之后的另一个更大的被动,怎么看,都象是一个国际玩笑。 我一直认为,中国最大的危险是社会结构的金字塔造型,财富高度集中在上层一小撮手里,贫穷、贫困人口太多,缺少稳固的中产阶级。按照中国社会现在的状况,能有15%的中产阶级已然不错,竟然冒出来了23%的中产阶级,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 按照这位陆荣誉学部委员的算法,不能以收入多少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中产阶级,而应该以收入、声望、文化这三者的综合情况来判断。按照他的标准,出租车司机是不能作为中产阶级的,私营企业主却可以成为中产阶级,可是,私营企业主从文化资源上优于出租车司机的依据又在哪里呢? 思维混乱如此,逻辑混乱如此的人都成为著名社会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我看,芙蓉姐姐的奶子都可以做著名的思想家了。 不过,这位陆荣誉学部委员还是说了一句实话:"中产阶级占45%以上的社会才叫现代社会。"那么,我们今天的社会叫做什么社会呢,我总不能叫它不现代社会吧!
2009年8月20日星期四 00:52 边地 |
Posted: 19 Aug 2009 12:00 AM PDT 早上八点,还在洗涮,准备去报社开会。手机响了,看了看,是个奇怪的号码。接通了是个中年男声,对方问我姓名,确认后自报是某海外中文媒体,然后解释看到了上海乌龙案报道,然后在网上搜到了我手机号,希望采访我,不等我回答,劈头就问是你自己过去现场采访的呢还是当事人要求我去的。 我打断他的话,问你到底是哪个媒体。对方答某某电台。我说很抱歉我马上要去开会,现在不方便接受你采访。对方说那你能告诉我啥时方便吗?我说抱歉这段都不方便。电话那边马上急了,说我们之前采访你很开心,和你聊得很好,怎么现在突然变得拘谨了?我一下有点恼了,问他我什么时候接受过你采访了?什么叫拘谨?对方接着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能否把当事人电话告诉我。我说抱歉我不能随便给你,这需要征求当事人意见,抱歉我要出门了,啪挂了电话。 一看手机,之前有四个类似号码的来电未接,分别是凌晨4点到8点之间。我的手机总是24小时开机,但总是设定为无声状态并设定了无应答自动转到秘书台。这几个电话虽然没能干扰到我睡觉,但还是觉得有点恼火,难道这就是一个大名鼎鼎的电台的采访时间吗?难道他把秘书台的自动应答听成我在接受采访了? 想起那天吃饭,正在代理郭泉案的斯伟江也接到这个电台的采访电话,同样拒绝了。老实说,对外媒采访,我从来没有过自我设限。也很同情那些在大陆时时遭逢不爽的国外同行们。去年在汶川地震映秀镇现场,看到那些被粗暴对待的外媒同行们,我也深为他们不忿。这个电台我也不陌生,但实在很不喜欢他们这种操作方式。粗暴,简单,还带似藏非藏的道德感,却很少替采访对象考虑。为什么拘谨?你说我为什么拘谨? 如果我是这个记者,或者说是他们的主管,一定会给他们立下规矩。给大陆地区的人打电话采访时,首先要清楚表明身份,不要含糊为某中文媒体,接着要诚恳说清楚我们希望就某事采访您,但可能会给您带来一些风险,比如什么什么。希望您能考虑一下,估计一下您的实际情况,看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最后,无论如何请查好时差,选好正确的时间打电话。 这位先生,我希望你和你的同事能看到这篇博客,以后做得更专业一点。 |
Posted: 19 Aug 2009 12:00 AM PDT 马英九总统今天下午出席殷海光先生逝世40周年与「自由中国」发行人雷震先生逝世30周年─「追求自由的公共空间:以《自由中国》为中心」学术研讨会,并应邀致词。 总统致词内容全文为: 今天适逢殷海光先生逝世40周年与「自由中国」发行人雷震先生逝世30周年,基金会举办「追求自由的公共空间:以《自由中国》为中心」学术研讨会,怀念这两位自由主义巨擘,个人有幸应邀来参加,感到非常高兴,更有点意外。 事实上今年三月雷震先生逝世30周年,我曾经到他的墓上致意,今天又来这里,其实是有非常复杂的感受。因为殷老师在台大教书的最后一年,我修刘老师的逻辑课程时,他推荐殷先生的思想与方法,对他有了粗浅的了解。但对于在戒严的年代,38年代创立自由中国,需要很大的勇气。他在戒严时期还能够提出自由反GONG运动,回归民主宪政,追求自由的政治体制,并且后来发展成自由的反对党,这些过程对台湾的民主发展都具有关键性的影响,也启发了好几代的台湾青年在自由民主这条路上摸索前进。所以今天的研讨会具有特别的意义。 我们都知道在「自由中国」时期,殷老师与雷先生两人的风骨与学术著作,影响力比其它人巨大,记得殷先生在批评时政时候对于身处戒严时期有很严厉批评,他说他们能够囚禁我的身体,但是不能囚禁我所传播的道理,这样的话在那个时代说出来,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他出生在五四运动发生的民国八年,精神上继承了五四运动的传统,而又比五四运动那时的人士晚了一辈,因此他所面对的时代又有所不同,1950到1960年代,那时大陆是共产党统治、台湾则是国民党统治,事实上自由都很难获得保障,另一方面由于国共内战,中华民国政府撤守台湾之后,对大陆许多的热、冷战、斗争都使得我们宪法所保证的自由受到严厉的限制,在那时期,不光是有临时条款,将中央政府组织作很大变动,戒严也把宪法第7至22条所保证的自由与权利限制得体无完肤,当然对于主张自由的知识分子就有很多的限制,乃至于打压与迫害,那段时期使许多人都不堪回首。 在这里又想到,殷先生过世后,殷师母就出国了,几年后她回来了,有机会在一次聚会中碰到她,当时我是台北市长兼任中国国民党副主席,坐在殷师母身旁,我特别站起来对她说,我不是国民党主席,但是今天我要代表国民党向殷师母鞠个躬,表示我最诚挚的歉意,以前我没有身份讲这个话,鞠躬也没用,但是我现在又不一样了,我是中华民国总统,我很希望藉这个机会也向殷师母以及所有当年曾经为自由民主奋斗牺牲的先进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 我知道殷先生家人都是基督徒,殷师母那时跟我讲,事情过去了,但是在我们来看,这段遭遇对殷先生来讲是很不公平的,他承受很多委屈,而他所受的委屈无法依照戒严时期不当审判的补偿条例,这些过程正好是反面教材,在我们开启自由民主新时代时可以记住这些反面教训。也因为这样,殷先生所住过的那栋宿舍,在我担任市长时即指定为市定古迹,通常古迹应该有建筑上的价值,那栋日式房子虽然古迹意义不是很高,但是所有委员一致认为,住过的人对台湾的贡献很大,从这个角度去介定保存的价值。 各位都知道我上任后,大力改善两岸关系,一方面当然两岸经济已发展到必需有更灵活及宏观思考的时候,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两岸不要再有战争。因为一旦内战,任何不该做的事情都会被合理化,这点我感受很深刻。很多时候到了战争发生时,会变成身不由主,有时明明知道不该做,但是又不得不做,西方有一句名谚:All is fair in love and war.很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说在这两个领域中,任何事都是合理的。消极来看就是要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海峡两岸,但是这绝不是意谓要牺牲台湾的尊严与中华民国主权,这是我们要誓死捍卫的,但是仍然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双方达到和平的共同点。 但是光这样消极的避免战争,仍不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还有一点就是我在竞选中提出来的第二阶段的民主改革,我去年3月22日当选时,美国总统布什拍来贺电,除了称赞台湾的民主选举,也特别提到台湾是亚洲及世界的民主灯塔,我看了后几乎热泪夺眶而出,五十年代我们也是追求自由民主,但是离开台湾,相信的人不多,现在美国总统如此说,回首前程大家可说感慨万千。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有点汗颜,真的是这样吗?我们的民主真的成熟了吗?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很多进一步的努力。 我提出第二阶段民主改革,尽管我们在之前已经完成了解除戒严、开放组党,然后解除报禁、国会全面改选、总统直选以及两次政党轮替、政权和平移转,在许多先进国家看来难能可贵。美国的作家写了一本书叫做自由的未来,他提出自由主义的民主,以及非自由主义的民主,他说全世界120几个国家都定期举办选举,但并非每一个国家都合乎自由主义民主的标准,他在书末讲了一句颇富哲理的话,他说在20世纪初期,美国总统威尔逊曾说过,Lets make the world safe for democracy,现在我们要说Lets make democracy safe for the world。也就是说太多形式的民主而没有实质的民主,不但危险,而且也是种灾难。他举出一些国家靠行政命令治国、靠种族主义压迫异己,一样地号称民主国家,但是他觉得有许多检讨空间,甚至于他对他所在的美国也有类似的批评。这点给我感觉到很大的冲击,也就是要如何真正落实我们的宪政民主。我觉得很重要的是我们的法治与人权保障,包括自由在内,这部份要获得更多的保障,否则我们只有转型,不见得具有正义,所以转型正义喊得震天价响,不见得后来能达到真正的目的。 我在就职演说中再三地提醒大家,权力使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这难道不是我们应该经常牢记在心的吗?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在人权的保障、自由的确保等方面,加上宪政主义,让我们的民主有更深刻的发展。例如我在就职演说中强调绝对不容许有任何非法的监听、不容许政治干预司法与新闻自由,我上任之后也特别去注意,因为以前我们常听说调查局监听,所以我要求所有有权监听的单位彻底检讨,至少在调查局及其它单位向法院申请监听票比起过去已减少了百分之七十,其它单位如果还有这个权限,我们也要求不断地检讨。我们相信这样的努力一定会有些效果。 另外,像最近这一年来我们有些司法的大案,我自己是国民党员,很多国民党的乡亲都希望我能办快一点,但是我在怎样的压力下都不会轻易放弃我不干预司法的态度,这些方面也许有人会认为没有魄力,连这个都不敢做,但是对不起,我真的不敢做,因为做了后就是不知伊于壶底,所以不能有第一次,这是我个人基本的信念。 我们也希望一方面能够建立一个干净的政府,同时也鼓励民间社会蓬勃的发展。我在今年五月十四日签署了1966年两个联合国人权保障公约,一个是「公民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 、一个是「经济社会文化权利国际公约」,这两个公约我们政府都在1967年就签署了,可是一直未批准,四年后中华民国就失去了联合国代表权,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去想到,到了民进党执政时提到院会来,当时我是台北市长,看了很高兴,认为我们必须赶快通过,总统批准再送到联合国存放,依联合国规定存放三个月后就生效,当然我们要求存放联合国也不一定会接受,最近我们试过了,联合国也未接受。但是不要紧,我们在立法院通过时,就已经成为中华民国国内法,我也要求法务部在两年之内,检讨所有的现行法规,让它符合这两个公约的标准,希望法务部在今年12月10日国际人权日时能提出检讨报告,这也是我刚讲的第二阶段民主改革的意义,也就是说不仅有民主的型式,有选举、投票、国会,但是否做到我们所谓的自由主义民主,还需要更进一步努力。我也希望在我担任总统时能尽量来落实,建立一个可大可久的宏规,让这些理念在法律里找到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很积极进行,对很多人来讲这可能是不急之务,为何在金融海啸之际还着眼人权,可是愈是这样,我觉得愈要重视这件事情,让它可以在我们社会上生根。 今天在台湾,真的很感谢台湾海峡,让我们有这样的环境可以好好发展自己的制度,炎黄子孙五千年来还没有出现一个自由主义的民主,也许在这个岛上有这个机会,而如果我们在此成功的话,对整个华人社会所产生的影响是很巨大的,这点也是我担任总统之前就一直有的想法。 我们真的要做亚洲与世界的民主灯塔,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如果不从现在开始起步,我们永远走不到。我们也许要花很多年,但是如果我们现在开始起步,就有机会看到我们走在这条路上。谢谢主办单位的努力,来举办启迪很多后进的研讨会,希望在21世纪的台湾,可以挥别五、六十年代的威权,迈向一个真正自由民主的社会,我真的很希望我们下一代,当我们说我们来自一个自由民主的台湾时,每一个人都会点头,而不是讪笑,这是我的期望。 |
Posted: 19 Aug 2009 10:00 AM PDT 公盟正式遭取缔 香港各界继续声援 北京维权组织「公盟」负责人许志永在上周三被当局以「偷税」罪名正式逮捕之后,公盟也面临无法再继续运作的危机。据中国人权星期三消息,当局宣布正式取缔公盟。公盟行政主任田奇庄星期三向本台表示:"现在因为情况发生了很快、很大的变化,工商局要吊销我们的执照,现在税务方面也不收我们的税,现在我们的情况正发生很大变化。" 记者:那现在公盟还在继续办公吗? 公盟志愿者王功权告诉记者,他们将寻求法律途径解决,"我们这边会提出一些行政复议,并且会和政府做一些沟通,可能公司通过起诉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权益,该做的事情大家还是会继续做。" 自从公盟被打压,许志永遭拘捕以来,香港不少民间团体对此表示关注。除了支联会、公民党、民主党及香港中国维权律师关注组发起请愿活动之外,香港一名中七的女学生郑咏欣也曾在报刊发表一封致温家宝总理的公开信,她的老师方景乐告诉记者,虽然外界对于他们的呼唤极为重视,当局至今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复,"还没有什么回复,我们做的只不过是希望大家关心许志永,我们做的事已经有所交代。我们不仅仅是看光荣的一面,也让学生看到一个不同的面貌,包括中国公民社会的情况。" 据香港苹果日报星期三报导,曾任职北京中央电视台记者的杜婷和香港大学博士生阎靖靖将发起举办一系列座谈会,声援在北京看守所中的许志永。首场座谈会周六举行,将作twitter和网络直播,邀请大陆网民同时参与。她们表示周六的首场座谈会将集中讨论网民行动,8月30号举行第二场,已邀请文化人梁文道等嘉宾出席,主题将围绕大陆及香港的公民行动;第三场座谈会也正在筹备中。对此,香港中国维权律师关注组执行秘书潘嘉伟表示:"大家都用不同的方式,包括在网络上面,继续把三地的理念、把我们觉得对的事情继续做下去。我觉得这一次从表面看来,大家对国内很多不同的打压是比较悲观的,但我们看到大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很踊跃的呼吁人们参与这些网上的活动,我们觉得这也表现了大家不会放弃,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现象,就是说要继续做下去,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大家就被吓倒了。" 香港南方民主同盟也表示,他们已和香港的中学联络,打算到校园内进行讲座探讨,唤起更多的年轻一代关注中国国家发展。南方民主同盟主席龙纬纹表示:"我们已经跟一些中学的校长沟通,我们希望在9月份能去不同的中学,跟学生们谈一谈中国现在发展的情况,以后我们打算在九月底临近十一国庆时去中联办抗议。"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驻香港特约记者心语的采访报导。 |
Posted: 19 Aug 2009 06:45 AM PDT |
Posted: 19 Aug 2009 08:56 AM PDT 原文,译者:So随心、最后一片叶子(Stony校对) 至少在十年前我们就已经知道,鸟类、爬行动物、软体动物当然也包括人类在内的成百上千的物种都有着同性间的性行为,但没有人知道确切的原因。毕竟同性的结合通常不会产生后代。(我说"通常"是因为当雄性的海蜗牛与其它雄性交配时,其中一只很容易变性,从而繁衍后代。)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同性恋早就不该存在了。 加利福尼亚大学河滨分校(UC Riverside)刚刚完成的长达一年的研究提出了关于同性性行为存在合理性的若干极有说服力的理论。尽管现在是同性恋骄傲月,同时也是争取同性恋权利的石墙骚乱四十周年纪念,这些理论未必能让同性恋者欢欣鼓舞。 其中一个特别引人瞩目的发现是,在人类之外的大多数物种中,同性伴侣们很少能白头偕老。比如在刚果的沼泽林里,两只雄性倭黑猩猩互相钦慕,它们先是偶尔亲吻,随后发展到其它形式的口交,但事后不会要求其它族群成员认可这种关系。事实上,它们很可能继续与雌性倭黑猩猩交往:绝大多数有同性性行为的动物只在没有异性伴侣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然而该项研究的成员,加大河滨分校生物系的纳杉·贝利(Nathan Bailey)和玛莲娜·苏克(Marlene Zuk)也报告了黑背信天翁等例外的案例。去年,研究人员对夏威夷的一群信天翁进行研究时发现,在所有成对的信天翁中有近三分之一是由两头雌鸟组成,它们谈情说爱,并共同承担养护子女的责任。(信天翁没有搬家公司,拉拉笑话就免了吧)。雄性带帽企鹅之间也可以形成长久的关系,至少在豢养环境下是这样。而某些大角公羊只有在雌性母羊表现出雄性行为时才会与之交配。 如何解释所有这些差异呢?以下是是贝利和苏克论文以及他们援引的来源中提到的一些假设: 1.更衣室男生理论。任何一个在高中参加体育运动的小伙子都知道,同性间的性爱玩笑和撕扯毛巾是亚文化的基本组成部分。相似地,雄性宽吻海豚通过同性间性行为来维系并加强它们的社会关系——然而海豚的同性性行为要直率地多,通常是一头趴到另一头身上(请捂住孩子的耳朵),用鼻子插入某个部位。(而且非常频繁:雄海豚一半的性行为是和其它雄性发生。)在倭黑猩猩中,同性性行为也被认为是用来缓解紧张的社交关系,促进和解。在束带蛇中,雄性之间的接触可以使得一些落单的雄性蛇调节体温并得以存活。 2.阉割理论。一些雄性动物可能会把趴到其它雄性动物身上以阻止后者接近雌性。例如《自然史学报》2006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到,雄性粪蝇常常需要通过激烈的竞争才能使雌蝇怀孕。在这种情况下,"抢在竞争者之前得到雌蝇的最明智的策略是趴到其他雄蝇身上,保持这个姿势越久越好。"这样,当雌性粪蝇终于飞过来时,主动的雄蝇就能从被制服的雄蝇身上抽开身去——因为它在上面——从而最先飞到雌蝇身边。 3."啊呀"理论。在昆虫当中,同性性行为往往是由于身份识别错误引起的。例如,雄性果蝇会和其它雄蝇来一段恋情是因为它们没有分辨性别的基因。更令人惊奇的是,雄性蟾蜍无法分出雌性蟾蜍和雄性蟾蜍的区别,所以雄性蟾蜍常常会拥抱其他雄性同伴,而被拥抱的一方会大叫一声,好让那位弄错的老兄马上离开。在其它物种中,异性恋的雄性会被其它狡猾的雄性异性恋者的男扮女装所骗:例如雄性鳉鱼,有时身上会出现一个怀孕的雌鱼所特有的黑色斑点。这样强壮的雄鱼就不会攻击它们,反而曲意奉迎。当强壮的雄鱼追求着像雌鱼一样的雄鱼时,后者就可以如贝利和苏克说的那样"偷偷地与雌鱼交配"了。我觉得可以称之为休·格兰特(Hugh Grant )理论:最阳刚的男人不一定总能追到最多的女生。 4."我们先练练"理论。年幼的动物(特别是雄性)有时会把同性性行为当做一种练习,可以为将来进行的异性性交提高繁殖的成功率。那些在年幼时与同性伙伴进行性交实验的果蝇将来繁衍的后代数量就要比那些不进行实验的多。 5."二加一"理论。雄性粉甲虫不断地强迫自己与其它雄性交配。根据贝利和苏克的研究,有证据表明在雄性间性交时遗留下来的精液有时会在雄性与雌性性交时转移到雌性体内,从而增加雌性受孕的几率。 所有这些理论都在指出,同性性行为要么出于意外,要么是一种雄性使雌性受孕的奇特的遗传方式。这引发了一个进化论问题,即纯同性恋者为何会存在。一种解释是纯同性恋者是近代才有的新事物:纯同性恋在现代之前几乎不存在;即使是一个世纪前,绝大多数倾慕同性的男女都会如常人一样结婚生子。 正如贝利、苏克以及其他许多人指出的那样,没有人可以对新近发展起来的人类纯同性恋给出有说服力的进化论解释。今年一月,《进化与人类行为》杂志刊出了一篇论文,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索。该文指出,在某些等位基因在胎儿成长过程中阻断了男性荷尔蒙的作用,从而增加了同性恋的可能性。该理论还认为,由于这些等位基因阻碍了影响人格的一部分大脑男性化,使人变成男同性恋。只有一部分此类对偶基因的男同性恋者的兄弟们会是异性恋,但不像一般的男孩子那样富有攻击性。由于这些男同性恋者的兄弟的精神障碍较少,他们会吸引更多的女性,因而生育更多的孩子。这一理论引起了很多争议,但最终被证伪:男同性恋者的兄弟其实不会比异性恋者的兄弟生育更多的孩子。 于是我们又卡在了起点上。值此石墙事件四十周年纪念临近之际,艾伦·米勒(Alan Miller)和金泽聪(Satoshi Kanazawa)在其2007年出版的《漂亮父母易生女》一书中提出关于进化心理学的问题变得特别有意义:"同性恋的解放,使他们得以大方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不用再假装是异性恋,这"最终是否会"导致同性恋的终结"呢?可能我们一千年后也不知道答案,但这确是一个伟大的问题。 延伸阅读: 各物种同性恋序曲 宽吻海豚 可能是地球上最双性恋的动物,频繁地进行同性性行为。雄性海豚大约50%的性行为是与其它雄性进行的;同性性行为有助于加强小团体的凝聚力。 黑背信天翁 对夏威夷的一群信天翁的观察发现,近三分之一的关系是雌性之间长期配对结合。雌鸟们谈情说爱,并共同养育下一代。 果蝇 进行同性性行为的雄性果蝇可能缺少辨别性别的基因,虽然在实验室环境中进行强制社交配对可导致它们进行同性性行为。 粪蝇 一些雄蝇会趴到另一些雄蝇身上,将其置于身下——从而阻止它们接触飞过的单身雌蝇。强势的雄性粪蝇因此得以最先接触雌蝇。 大角羊 部分公羊只在母羊表现出雄性行为时才会与之交配。 北美野牛 公野牛会趴到另一些公牛身上,这是为了建立或加强在群体中的领导地位。 粉甲虫 雄性甲虫常常会强行趴到另一些雄性身上交配。有证据表明,两只雄性甲虫的精液都可以在之后两性交配时进入雌性甲虫体内。 人类 大约有3%的人类是纯同性恋,另外还有5%~10%的人是周期性或永久性的双性恋。研究表明,男子的哥哥越多就越可能成为同性恋者。 同性恋权利,从石墙到8号提案 出人意料的反抗 石墙酒馆是纽约市格林威治村克里斯托弗街上一个脏乱的酒吧,老板是黑手党成员。即便在纽约市镇压同性恋酒吧和同性恋活动最严厉的时候,同性恋者依然可以在这里纵饮狂舞。他们通常不反抗警方的搜捕,但1969年6月28日凌晨的搜捕——据称有酒客被警察殴打——激起了人群的同情心,继而导致了持续两天的骚乱。一场革命就此诞生。 石墙的遗产 石墙事件一个月后,出现了第一次同性恋骄傲游行。骚乱促使同性恋从边缘文化演变公开的激进行动。此前也有马塔辛协会等尝试劝说社会接纳同性恋者。但这些尝试都是友好平和的。石墙事件引发了一系列的暴动和群众行动,又常常因一些人的殉身而加重了火药味,成为今后几十年里美国同性恋政治的基本特征。正如那句煽动性的口号所说:"我们就在这。我们就搞基。怎么样吧。" 反对革命 然而,同性恋政治和激进行动的产生却遭遇了大规模的反对。20世纪70年代,这种反对的化身就是流行歌手安妮塔·布莱恩特(Anita Bryant),1959年度美国小姐大赛的亚军得主。1977年,她协助废除了迈阿密戴德郡的禁止歧视性取向法令。她领导着一个名为"救救我们的孩子"的团体,并宣称"这些人藏在隐晦的法律条文之后的真正目的是想合法地告诉我们的孩子,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一种可行的选择。"她承诺要"率领这场运动直到同性恋回到不存在时的状态。" 哈维·米尔克的当选 哈维·米尔克并不是第一个以公开同性恋身份当选议员的美国人。(第一人是1974年入选马萨诸塞州众议院的伊莱恩·诺贝尔)但1977年他入选旧金山县议会证明了同性恋群体可以组成选区。米尔克的政治智慧和煽动性风格使他成了英雄,但也招致了仇恨——他成为了同性恋解放运动第一个伟大的殉难者。 全城愤怒 1978年11月27日,警督丹·怀特开枪射杀了米尔克和旧金山市市长乔治·莫斯科恩,之后仅获刑七年。这一判决激怒了同性恋群体。法官认同被告方提出的"责任能力下降"主张,宣布怀特一级谋杀罪名不成立,史称"甜点抗辩"。消息传出的1979年5月21日,整个城市陷入了彻夜的骚乱,数以千计的旧金山市民从卡斯特罗区游行到市政厅,阻断了交通并多处纵火。 爱滋病灾难 为使同性恋被更多人接受而做出的一切努力,都随着对艾滋病的疯狂恐惧付诸东流。1981年美国报告了第一例艾滋病,并很快与同性恋瘟疫划上了等号,令沉痛的同性恋群体再次蒙污。一味的排斥以及对爱滋病缺乏科学和官方的应对措施,促使剧作家拉里·克雷默(Larry Kramer)成立了"行动起来"(ACT-UP)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四处进行抗议活动、制造混乱局面,戏剧性地扭转了艾滋病人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艾滋病药物的诞生,使得原本是不治之症的艾滋病转为慢性病。 复兴和抵制 整整一代人迷失在爱滋病中,但这场灾难确实有助于重新建立起对同性恋者的同情。1997年喜剧演员爱伦·德格纳雷斯(Ellen DeGeneres)高调承认同性恋就是这一趋势的缩影。然而,20世纪90年代,各路强大势力又给了同性恋者合法化带来了巨大的障碍和严重的挫折。同性恋群体所获的政治支持曾为比尔·克林顿总统履行竞选诺言打下了基础,他在上任后允许同性恋者公开在军队服役。但激烈的反对声给这项运动泼了冷水,转变成了谨小慎微的"不要问,不要说"政策。1996年,国会通过了婚姻捍卫法(Defense of Marriage Act),禁止联邦政府承认同性婚姻。 新的牺牲者 1998年10月,马修·谢泼德(Matthew Shepard)在怀俄明州罗拉米市被私刑处死,给同性恋群体吹响了新的号角,他也成为同性恋群体寄托受害感和渴望改变的象征。他的死引发了美国国内多起游行示威。以他的故事为主题的戏剧《罗拉米事件》到处上演,颇具影响。在一项旨在将1969仇恨犯罪法的适用范围扩展到受害者的性别、残疾、性取向和性别识别的议案中,谢泼德的名字被频频提及。众议院于2009年4月通过了该议案;泰德·肯尼迪(Ted Kennedy)联合了39位联合提案者将该议案提交到了参议院。 为结婚而战 21世纪的美国同性恋者为了追求婚姻权平等而奋斗。2004年,马萨诸塞州在全美率先承认同性婚姻。2008年,加利福尼亚州紧随其后。旧金山市长加文·纽森在市政厅为同性伴侣主婚,此举因违背加州全民公决的婚姻定义——婚姻必须在男女之间进行——而遭到起诉。加州最高法院后来宣布该法律定义违宪,并允许同性婚姻。这使得反对者纷纷加入讨伐运动中,要求最高法院撤销此判决。 拥抱同性恋文化 在马萨诸塞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引发社会和政治争论的同时,流行文化也开始反映更多有关同性恋的话题。由杰克·吉仑哈尔和希思·莱杰主演的电影《断背山》诉说了饱受折磨的被视为不正当的美国西部同性恋者的故事,为导演李安赢得了奥斯卡奖,并获2005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提名。菲丽西提·霍夫曼因《穿越美国》一片中饰演变性人一角几乎获得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电视中越来越多地出现同性恋角色:情景喜剧《威尔和葛蕾丝》讲述一个同性恋男人和他的异性恋红颜知己的故事,已连续八年在NBC获得很高的收视率。 逆流 与此同时,同性恋婚姻的反对者不断集会,抗议这一看似不可阻挡的潮流。2008年11月,他们在加州赢得了足够多的选民支持,用8号提案推翻了该州最高法院之前的决定。这个结果引发了激烈的抗议,示威者将矛头指向他们认定的8号提案支持者,包括非裔美国基督徒,天主教教会以及摩门教徒。8号提案随即在法庭上遭遇挑战。但爱荷华州, 佛蒙特州, 新罕布什尔州却开始承认同性婚姻的合法性。5月,纽约州议会开始就承认同性婚姻的法律展开辩论。 加利福尼亚州的聪明决定 5月26日,之前宣布禁止同性婚姻为违宪的加利福尼亚最高法院决定支持由选民创制、旨在恢复禁令的8号提案。不过法官也宣布,在复决通过前发生的18000例同性婚姻将继续合法有效。同性恋活动家在协调种种法律对策,甚至可能在加州再次提出选民创制提案。新一轮对抗已见端倪。 你也许会喜欢 |
Posted: 19 Aug 2009 06:03 AM PDT 原文作者:about 热气球上的男人 |
Posted: 19 Aug 2009 12:00 AM PDT 最近,听说全国多省的各地方官员都出了个"政策",说是农民们一次性缴交几万块,到了六十岁以后每个月就可以"白领"多少钱"退休金",也享受一下以前只有各级干部们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因为"国情不同"的关系,各地"省情""区情"也自然千差万别,比如同是广西境内,有些地方是交四万块,然后以后每月领900大元,有些地方是四万五或者五万,每月可领的也自然就上浮或者下调了些。想必这些地方官的御用专家们还是很精确地测算过了,现在本地能拿出来的钱大概有多少人,什么样的心理价位是处于可接受并且能够承受的范围内,不至于说昨天交了明天就反悔要回去,然后闹出上访之类的"群P性事件",导致刚入腰包的钱还没来得及分花完成就要吐出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有较真的好事者算了一下,然后得出说交了钱的人,大概要活到什么年龄能回本,什么年龄有的赚,什么年龄就亏本了。这其实是书呆子的算法。正如保险公司一如既往向我们宣传灌溉的理念那样:买保险,为的不是投资,而是保障。于是许多聪明人成了傻子,不是因为他们不明白真理,恰恰是因为他们太明白真理了,以至于钻进看似真理的捕虾笼里有进无出活活闷死在当中。事实上,假设这立论是成立的——亦即当你到六十岁以后每月都能如常领到当初所承诺的钱直到死去,则无论你是活到100岁还是只活了六十一岁,这都是一笔值得信赖的投资——不,应该是保障。可惜,这个立论之所以会不成立,不在于回报是否划算不划算的问题,关键在于,当你到了六十岁以后,你是否能够如约得到当初承诺给你的回报的问题。 这摆明了就是一种传销模式。不过是动用了"政府"和"官员"的"正规招牌"而已,什么都可以是非法的,也可以什么都是合法的,关键不在于事件本身的实质是什么,而在于你以什么名义去执行这些事情。赖大哥做生意,他就是走私,换到李嘉诚霍英东来做走私,他们就是诚实守法的模范商人,你在街头摆张麻将桌,你就是聚众赌博,但是何鸿燊盖起大楼专门纳客,他就是商界领袖。你在发廊找个小妹发泄一下火气,无论男女都触犯了法律,但是央视的女主持跟男演员搞个天昏地暗还不过瘾,非要连楼都盖成好黄好色欲才罢休,他们也依然可以用前无古人的艺术来描绘。同样的,回到这个四万块钱买退休金的方案,如果你我胆敢推出这个生意,我们都要坐大牢,因为这摆明了嘛,不是非法集资就是非法传销!一旦官员动用了红盖章,以"国家"之名实施,则大概是永无谬误的伟大正确唯一可选题。 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个方案出来?他们真有这个能力到时候兑现承诺?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当然,正像所有陷阱都要放置诱饵才能捕获猎物一样,"政府"和"官员"们掌控的"国家"一样也要备足饵料才能引诱大家上钩。一如率先玩传销的人能赚钱才能产生示范效应、率先参与集资的人也保证能够如约获得高额回报一样,开始的链条运转那是必须顺畅转动起来的,不然就吸引不来猎物送死。推出这项服务和政策的官员们,他们内心真会为你们六十岁以后的处境着想么?他们之所以这么热心迫不及待地要鼓动大家参与游戏,为的自然是自己的利益,因为自己当官在位也才那么几年,而目前来说有钱的富人已经被剿杀的零零落落——通过抬高地产股票和其他商品或者收藏品艺术品价格,他们的财富基本上被逼到这些领域了,稍微有点钱的富裕阶层,也已经通过地产股票把他们压榨干净,没钱的穷人,也已经通过"家电下乡"啥的有一点榨一点。本来以前有投资税收可捞,他们也会对这些没什么油水的项目不屑一顾,所以在金融危机之前,谁听说过要给他们办养老保险了?危机爆发后,企业投资一落千丈,这些油水枯竭了,所以他们才只能另辟蹊径,但开初他们也并不对这些穷人感兴趣,因为还有个大户——银行存在,在这半年多时间里,他们疯狂的捞、挤、卡、吃各种手段齐下,终于把最后一块肥肉也吞掉,这才不得不想出这招险欺,想啃点瘦骨头。富人、企业、银行都被榨干之后,唯一能吃的就剩下穷人。 历朝历代,到了吃穷人的时候都是末路终途时,但这又能怎么办呢?尽管他们也明知死路就在不远,可是除了战战兢兢地继续走下去,他们不想退也不敢退。因为他们都在想,只要我坚持到离任,以后天塌下来也是接任者的事情,与我何干呢?所有当官掌权者,都是怀着这心态,尽情挥霍着属于他们仍然有效的信用期票,他们放肆的透支,根本不在意崩溃的后果,因为他们相信,还债,那是别人的事情。 |
Posted: 19 Aug 2009 09:20 AM PDT 常识与判断 在一个律师都见不着当事人的法制环境中,他却可以! 用现实生活无所不在的事实——几乎已经形同常识的来判断,看看这个"向全国网民募捐"的究竟是什么人?http://fsrwg.blog.sohu.com/ 参考:http://club.cat898.com/newbbs/dispbbs.asp?boardid=75&id=297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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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 Aug 2009 12:00 AM PDT 这些天弄的所有文字 ——我曾经无比确信,我去了一个屋顶很高的阴暗巷子,在那里挨家挨户收费。但是我用自己的生活否定了它,我现在除了坐公交上班就是打车上班。后来我想,存在另外一个自己。有一夜我在梦里狂喊马修的名字,我记得她的笑容和样子,有点胖。但我不认识。我想那是另外一个自己的女人。 ——很多皇帝在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及无数宫女后,不知道思念谁了。后来有个会艺术的宋代皇帝去嫖妓。当照相机发明时,中国帝制正在走向穷途,满清帝国留下了几张照片,那上边的皇后、妃子都很丑——她们都是各种关系塞进来的吧。然后我数了下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共是十个。 ——奶奶说,你来了啊。你晚上不要走,就在这里歇。我说,我是你的孙子。奶奶说,你是我的孙子啊,我都不认识了。我说,是啊,我是你的孙子。奶奶说,你说我老成什么样子了,都不记得了,晚上不要走,就在这里吃饭。我说,好。 ——这是一个孤独的城市。这是一个自己造风自己熄灭风的城市。 ——大事记:在湖南;随军;生了孩子;孩子已经很大了;谭咏麟还是25岁;水中花;有人随便一哼;有人十几年。 ——场景 账房:"老天要下雨了。"煤老板:"好的,请下。" ——艰难入睡后,他又浑然不知地醒来,那时卧室的门开着,可以看见客厅里的月光,以及餐桌、餐桌边上的一把长椅,一个人穿着白色袍子,双手抱膝,安静地坐着。那是他自己,他自己坐在那里,他看见穿着白色袍子的自己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第二天早上他死了。 ——乡下剃头的师傅剃了很多人的头,有一天他的脑袋被疯癫的老婆用钝刀割了。 ——有时候心脏里好像有一根牙签。 ——你的MSN上,你的MSN下,我不和你说话,lady;你是门前的河流,你跑过石头,我不去那里洗衣,lady;你是拉过太平洋的电缆,电缆上结着冰雪,我不和你打电话,lady;lady,今天和昨天一样,我和我一样,我最近很好。 ——黑社会的大哥抽着香烟,倚靠在伤感的栏杆上说:我现在没人可以想念了。 ——爷爷啊,给我一颗梨子。爸爸啊,给我一颗梨子。弟弟啊,给我一颗梨子。坟地啊,给我一颗梨子。 ——十诫:眉宇间有着河流,像是有个隐形的青年在河边拉着幽怨的小提琴;那么浓眉大眼,像飓风一样刮过土地,死于荒野;我像剥开熟鸡蛋剥开最后的衣裳,一片白飞上月光;挛缩。前十五下是真的,后十五下是假的;像柴一样,像睡在一堆柴上,眼泪滴在柴上;你在每个驿站追随到我,在那里饮一杯苦酒,到下一个驿站只有长白胡子的伙计;热爱就像胶布,紧贴于此,是为了有一天连皮带肉撕去;每个人终于不再爱另一个人,因为他们像朋友那样失去仇恨;丰厚的乳房,像枝叶一样埋葬在白嫩下的静脉,在夏日里渗出汗珠;然后吸毒了,嘴唇像锡纸一样,眼睛像黑夜中的紫色灰暗。 ——我整日整夜地坐在这里。吃着最少的粮食,喝着最少的水。把烟灰缸塞满。将地拖干净。然后一个人把被子掖好。 ——如果:如果断掉手了,就用脚来手淫;如果粮食完了,就和饥饿生活;如果只有痛苦,痛苦就是个好东西,它像女人一样忠诚,像石头一样坚硬;如果只有十元,就用它来买烟;如果烟也完了,就和乞丐生活;如果只有痛苦,痛苦就是个好东西,它像女人一样忠诚,像石头一样坚硬;如果有一首歌,就可以活一百年。 ——天在逐渐沉下,几朵草庐随着大地一起沉下,我像一棵小树耷拉着身躯,纹丝不动,我像是浮出来的,这个时候我们选择做个人妖,选择做盯着每个垃圾桶的饿鬼,选择做个漂泊的蛾子,选择做尸首,我们像死亡了一般无所事事,我们像是死亡了被抛弃在人间,看着整个人类,全部失去人类的面目,我们的思念就像是死亡。我一个女人也思念不着,就像我看不见席间的所有菜肴,我失去了一首又一首歌,失去了一段又一段岁月。我在你的精神里吮吸出了物的血,我在你的血里品出了隔膜与生疏,我开始无所事事,像是死亡了一般无所事事,像是死亡了被抛弃在人间,看着这个人类,全部失去人类的面目,我的思念就像是死亡,就像是旧的死亡。 ——一篇专栏:妻室问题 温网决赛时,台上坐着两位女子,一位是费德勒内人米尔卡,一位是罗迪克女友布鲁克林,一个是地下,一个是天上,一个是糟糠,一个是戏娘。法国作家左拉曾经写过小说《陪衬人》,说的是每一个上流社会的艳妇,最好都要配一个形容丑陋的伴娘,如此,七分美能衬托到九分,九分美能衬托到十二分。那日在电视镜头里看到,觉得现实便是如此残酷,美的更美,丑的更丑。 男人私下聊天时,也曾说,以费德勒这般成吉思汗、拿破仑的功业,以他日进斗金的财力,怎么着也不能带出这样一个姑娘来。但是从体育角度说,这又可能是他稳坐十五冠的理由(甚至是重要理由)之一。那日解说嘉宾说,罗迪克今日能走进决赛,全拜布鲁克林所赐,都是她鼓励,都是她劝说不放弃,都是她支持云云。可是以我老眼一看,这种娇娃的作用大约也短暂,这种娇娃才不会永远安静地待在球场上,让心脏全部跟着自己的男人走。米尔卡穿了一件适合妻室穿的衣服,肚子有着男人的种,而布鲁克林则挑了一件适合所有男人观赏的衣服,也造了一副适合所有男人膜拜的发型,她就像海伦的雕像,极有品质地坐在观众席上。 她在展示自己是罗迪克女友的同时,也在展示自己。那些代表男人目光的摄像机,一次次向她摇去,她像是在这里表演一样,合理地表演了自己。李渔的《连城璧》开篇就写戏子,说伊学戏的时节,已把那些莺啼燕语之声、柳舞花翻之态操演熟了,所以走到人面前,不消作意,自有一种云行水流的光景。使老实人见了也要风流起来,悭吝的也会撒漫起来。那日我觉得也是,我觉得罗迪克注定要为她耗费掉更多的精力,就像鲧治水一样,要堵啊,你不用堵别人的眼光,至少也得堵李拜五的眼光啊。 说到像罗迪克、贝克汉姆、汤姆-克鲁斯这样的帅哥不能称帝,原因大都和后院有关,后院火太旺,自己的主业就跟着丢失一半了,起先丢失了一寸不觉得,到后来丢了一丈也不知。人们都说贝克汉姆像游侠一样周游世界,可是我觉得他是奴隶,辣妹喜欢曼彻斯特就是曼彻斯特,喜欢马德里就是马德里,喜欢好莱坞就是好莱坞,喜欢米兰就是米兰,就看她在哪里买衣服方便。最惨的就是去美国,美国是时尚界的天堂,却是足球界的坟墓,贝利都没有拯救出什么来,贝克汉姆又怎么行?所以贝克汉姆大好时光一毁给夫人,他在名人堂的位置就靠近看门的了。 说到这里不禁想起赵本山,赵本山在小沈阳一夜成名后特意叮嘱:不要离婚。小沈阳老婆沈春阳以俗人眼光看,并不光鲜,从小沈阳粉丝无数(对半算,一半是女粉丝),受欢迎程度高这个角度看,起异心也不难。老人家看问题就是这么辣,今日你风光演出,人山人海,一旦谢幕,那些看客断然像是决绝了一样走掉的。到铅华洗尽时再看还有谁等,你就知道那个等待的人是谁了,绝不是那些风姿绰约的人。 ——一篇发誓要写完的小说的前三分之一:【六个本地人和一个外地人】 所有灯盏都暗下去了。 你披着单薄的纱巾飞快地溜出来。 我们谁都不打搅。 仆人们继续酣睡。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1908 这个火车站终于成为一个可耻的标志。如果不是因为过于庞大,我们一定会拆了它,不过现在也好,野草从候车室的联排座椅和货运操场的水泥缝隙生长,一直长到巨大的红色标语下,招惹来大量的老鼠和黄鼬。我们除开找不到拉屎的地方,否则再也不去那里。 1997年它建成时,热闹了一天:天空中漂浮着硕大鲜红的氢气球,两侧电线杆拉满彩纸,我们红鸟镇足有一万人穿戴整齐,一大早赶过来等,一直等到下午。那天烈日炎炎,每个人都被蒸出油来,但是无人撤退,我至今还很佩服大家等待的决心,就好似不是自己一个人等,而是在和列祖列宗一起等。"出口气了,"不知道谁说出一句,接着人们就点着头把这句话传下去,"是啊,出口气了。" 太阳逐渐西斜时,一个后生按捺不住,跳下月台,将耳朵贴在光新的铁轨上听,然后他说:"该不会不来吧?" "除非是国家把这铁路拆了,火车都死光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工人背着手,斜着头说。人们被这掷地有声的声音稳住了,接着讨论起武汉、广州、太原来,就好似红鸟二字已和它们平起平坐了,就好似我们只要今晚爬上火车,明天一早就能看到天安门升旗了,也不知道北京的早晨冷不冷。 下午5点,那张灯结彩的东西才呼啸着驶来。也许是没见过这么多前呼后拥、振臂欢呼的人,它猛踩刹车,齿轮因为和铁轨摩擦过度,溅出火花来。人们深吸一口气,以为它就要停在此地,不料它长啸一声,又奋蹄跑了。它跑得快而下作,身体内排放出大量的白汽,喷了我们一脸。 火车从此再没有停过,一次也没有。我们被耍了。 后来我们知道几乎在这个火车站建好的同时,铁道部就下达了全国大提速的文件,所谓提速,其一要理解为火车本身要提速;其二要理解为有些小站必须牺牲。后来我们坐在人工湖畔,看着火车从对面铁路坝驰过,心里就悲伤了,就念顺口溜,"红鸟市不如红鸟县,白天停水晚上停电,死火车一夜过六趟,睡觉不方便。"红鸟是1991年撤县建市的,直到1997年我们才想出这么好的歌谣来,我们大概还想咒点什么,1997年冬天那铁皮东西终于在距我们只有50公里远的茶铺站脱轨了,据说摔得稀巴烂。 铁路没修通时,红鸟镇这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固然封闭,却有着自己的法则与尊严;修通后,人们盼望跟着铁翅膀飞出去,可它偏偏通而不停,这就让我们成为动物园、矮人国,供每天过路的乘客免费参观。那些乘客要么拉开车窗大声抒情,"嘿,好小的地方啊。"要么脚跷于茶几,一手握玻璃杯,一手指点:"你看,这么造孽的房屋,萤火虫一样的灯火,真跟麻风病院一样啊。" 我们和我们的土地就像是被扒光衣服的老妪,在这外来的审视面前缩紧身躯【1】。但是在文明的铁骑经过多次以后,羞耻与愤怒也就逐渐消散了。我们习惯了它每天通过,习惯在它夸张的惊扰下睡眠,就像习惯一个打呼噜的亲人,即使它趁着雨夜残忍地谋杀了我们的几个疯子和乞丐。 我们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三年来,它没有给我们带来一粒粮食、一块钢材、一瓶精炼油,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一件东西,因此它是无用的,值得遗忘的。可就是这只聋子头上的耳朵,三年后像故事里的伏笔一样,关键时刻一抖,抖出一桩大事来。这件事情割痛了所有红鸟人。 那天下午,火车像往常一样傲慢地驰过红鸟界,快驰过去了,却从车窗吐出一只妖怪来,随意得就像吐一只枣核。我们红鸟界的铁轨都是建造在铁路坝上的,坝基是实土,外边由山石和水泥加固,一般情况下,摔出来的人脑袋撞石头,当场即可报销,可这妖怪着地时,却伸出前爪疾走几步,然后像麻雀一样振翅飞起来。飞过很长的一段稻田后,他落在田埂上,点上一根烟,悲哀地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他抽掉这根烟,站起身来,走进我们。 在这一天前,青龙巷曾有一位算命瞎子发癫,一边拍桌子一边喊:"明夜莫出去啊,莫出去啊。"人们跑去围观,看到手都拍紫了,就对街上著名的善良姑娘金艳说,"小金你劝劝吧,手都拍肿了。" 金艳走过来心疼地看着瞎子,说:"别拍了,好伯,拍坏了。"谁知瞎子循声过来捉住她的手臂摇,直到摇得自己泪如雨下,他才说:"娘啊,明夜莫出去。" "嗯,我不出去,我相信你。"金艳一直等到那干瘦的手像潮水慢慢退去,才转身走了,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妖怪到来的这天是2000年10月9日,政府后来称之为"10.9事件",但是我们红鸟镇人活得太久了,已经不习惯记日子,因此我们将它称为"那天晚上10点发生的事情"。那诡异的事只发生了12分钟,从10开始到10点12分结束。在这12分钟之前,红鸟镇狂风大作,落叶扑着地面飞,天地正中铺着一层乌黑的云,不时有闪电从里刺出,那光芒照耀时,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就像是抛了光一样透明,就好像突然闪现出一座地狱——路灯一盏盏灭掉,人们以为要下雨,落荒而逃;12分钟后,天空大开,闪现出它应有的蓝色穹顶,风儿最后卷了一把不见了,闻讯而出的人们手里捏着没用的伞,恍如堕身白昼。 在这12分钟里,本地只有六个人还在往建设中路走,就像约好了,排着队往建设中路走。读者应知,建设中路是红鸟唯一的长街,东西向,长约1000米,两边各有三条支道,与主道呈90°交合,整个路段看起来像一个"非"字【2】。他们六个孤魂野鬼就是在这12分钟里,带着各自的忧伤,从六条支道鱼贯而入主道,迎接上帝派来的妖怪。 【1】我们红鸟羞耻的历史大概可以这样表述:1800余年前,孙吴有位末将率部逃难至此,惶惶不可终日,一日忽见红色乌鸦栖息于枝,大喜,从此我们就叫红鸟了。这位不知名的将领意识到自己吉祥了后,绝尘而去,而我们红鸟人还得在1800余年后请人写七律,将他修进县志;我们出过最大的官是布政司,上任途中死掉了,后来县公园植竹子,植完了没名字叫,就叫"文公墨竹",意思是他写诗时墨汁像丹心一般滴落下来,竹子从此繁茂生长,此竹园后被封"红鸟八景之首";而我们有幸成为县级市,也是拜一位曾下放此地的老将军所赐,他看了眼我们县政府送去的土特产,泪如雨下,从此我们就县级市了,当然他也进了县志,而且还题写了县志名。我们只能弄这些了,我们不能在里边写我们历朝历代共收割了多少粮食,写全国呼啦圈都不玩两年了我们才开始玩。 【2】路段示意图: 明理巷 青龙巷 朱雀巷 ——————————————— (西)建设中路(东) ——————————————— 求知巷 白虎巷 玄武巷 张法才 有一段时间了,超市老板张法才每晚8点提着酒瓶走到朱雀巷这块石头边,像每一个经过巨大失去的人一样坐着,坐到10点,去超市关门。开始他还需要看手表是否到了10点,后来就不需要了。偶尔这里有人路过,问,你还在想画仙吗?他就凄惶地一笑。 他心里有个针对自己的阴险秘密,那就是像搬运工将最后几件货物乱抛乱丢,小学生将最后几个生字乱写乱画,食客将最后几块面包乱塞乱咽,他要将剩余不多的生命在这里胡乱消耗掉。在以前的任何时刻,他都在提防自己变老,现在却放肆地拉开闸,让那绝望的火燃烧本已损坏的内脏,让湿气像毒针一样钻进脊椎。他发明了这个笨拙的自杀办法,42岁的他很快驼背,咳嗽,白发苍苍。 这样的年纪也曾让他产生拥有一匹白马的想法,他想骑上白云那样的白马,离开红鸟镇,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鳏夫。但是在一个头发挑染了一小撮黄的年轻人骑着那辆光洋摩托疾驰过他眼前后,这个想法就消散了,他从此就彻底想变老了,老了就可以死了。 那天他叫住年轻人,遥遥地问:"这车是谁让你骑的?"那年轻人抽出车钥匙,亮出钥匙环挂着的一只玉佛,张法才便仓皇地明白了。然后他又看到对方盯过来的眼神,就像一匹幼兽恶狠狠地盯着垂垂老矣的野牛,便知老人应该在敬老院生活,年轻人应该在街道上生活的道理,他不能僭越,他必须认命——他必须走向死亡。 在那件红鸟镇闻名的捉奸事件发生之后,张法才的老婆剃掉凶悍的眉头,纹上绿眉笔,在满是橘皮的脸扑上颗粒状的粉底,又照着嘴唇画了一个肥满、鲜红的O,像舞台上忧伤的小丑给张法才端来八盘带肉的菜,试图挽回他。 "喝一瓶吧。"她歉疚地说。张法才没有说话。她接着说:"喝一瓶吧,我去给你开。"然后拿了一瓶啤酒过来,用起子开好,"要不找杯子给你倒上。" "不喝了。"张法才接过啤酒瓶,找到瓶盖将还在冒汽的它细致地盖住了,然后像条讲究的牛,慢慢咀嚼每一片菜叶,每一块肉片,他抬起头时看到眼泪已将她的粉底冲得稀里哗啦,便说:"瓦妹,别多想了。" "你也不想想,她像是正经人吗?每个月只拿600块工资,哪里有钱买摩托车,买手机,哪里有钱加油,哪里有钱交话费,她用的化妆品都是羽西的,有几个人用得起?"她哭得更厉害了。 "别说了。"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是不是不要我们娘儿几个了?" "别说了。" 然后他将筷子放好,起身去超市,并且学会了到路边买一瓶白酒,慢慢坐在石头上喝,开始的时候他想自己应该有一匹白马,后来就让酒精慢慢燃烧自己,他口里念念有词,像临终人一样总结自己极度缺憾的一生。 他曾是名从容的砌匠,像画家调颜料那样细致地调好一桶泥(既不能太硬,又不能太稀),然后用砌刀将泥均匀地抹到砖头的四个边沿,再将另一块砖对准贴上去。这样一块块往上贴,贴到房主没钱了,就停,封顶。但是在女人以每两年一个的速度生下两女一男后,诗意的生活结束了,他的房屋被工作队扒光了,裤腿像是有三只饿狗扯着,他再也不能骑在屋顶上吹口琴,欣赏漫山遍野自己的作品了。 他扔掉最后的烟头,做生意去了。 在这做生意的过程中,他血液中的一些浪漫因子慢慢死掉了。他曾经买来半仓库的铁观音,以为能改变红鸟人的饮茶习惯,但后来他发现就是自己也不大习惯喝这东西,他便把它们一套套送给工商所、税务局以及每个为我所用的人,悲怆地送了三年。他曾经翻《辞海》来给店铺起名,隆重得就像给孩子起名,但是最后在盘下这间超市时,他想都没想就叫它"好再来",他想既然长途公路边有几十家店铺都叫"好再来",那就说明它是经过市场检验的。 他逐渐意识到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都掺杂了自己的血,他曾经对着偷喝汽酒的儿子咆哮:"你喝一瓶,我们从省里辛苦运来的100瓶就瞎做了,白做了,什么利润也没有了,你知道吗?"可是有天他因为做了很多事,干渴得要死了,也触犯了这个禁律,他迷迷糊糊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咕噜咕噜喝下去,喝完了便看见女人歪斜的身影从黑暗中移过来,"喝吧,都喝光了。" 他像是刚刚杀了人,恐惧异常。他记得女人瘸掉是因为从三轮车上掉下来,当时她大喊停车停车,可是正在爬坡的三轮车发出更猛烈的卡奔声——眼见掉在柏油路上的一匹布就要被抛在很远的地方,就要被人拾走,她心一横,从车上跳了下来。出院后,她意识到自己瘸了,惊讶了一下,然后将手伸进铁盒,及时宽慰住自己。 钱盒里躺着很多钱,她像慈爱的祖母轻轻抚摸它们,她才不管这些粗暴的孩子这些年来弄坏掉了她的腿、手指、门牙、乳房以及灵魂。她和他慢慢成为钱币谦恭、忙碌而忠诚的仆人,以至忘记了自己还曾是乡下最白的一对男女。有一天晚上他想干,她就在阴部抹点雪花膏,像死鱼一样摊开,而有口味的嘴还在盘算着讨账的事,他偏过头干完了,从此再没干了。 很多红鸟镇的人就这样,不再性交,不再吹琴,毫无奇迹地活下去,有一天死了,留下房子和存折。但是他张法才却在中年的末梢出了变故,那天技监局的办公室主任介绍了个远房亲戚来做收银员,他出门接,猛然看见一道在挂历里才会有的景色:一个高挑、白皙的年轻女子斜坐在光洋摩托上,拢着耳边的发丝,正对着他若有若无地笑。他躲过对方明亮、娴静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砍杀了,仓皇逃进超市。 他将自己关进办公室,打开录音机听别人留下的磁带,一会儿就觉得有部大海自天而降,将他淹没,将他塞入海底。他这个庸俗的、平淡的、从不听流行音乐也从未谈过恋爱的人就这样,在这天彻底陷进忧郁,暗恋起这个自己还叫不出名字的姑娘来。 半个月后,他坐车去省里打货,临行前看见她跑来请假,便柔软地问:"什么事?"她脸色红了,说:"那个事。"他就理所当然地应允了。当车辆要开走时,他偷偷回头看,却发现她也在回头水汪汪地看着他。那是属于你的眼神啊,我属于你,如果这还不确信,那她怎么还嫣然一笑呢。 他在省城发了低烧,和人谈价马虎得不行,总是想草草收场,好回到旅社,在旅社只有他一个人,只有寂寞,他好想念她。然后他度过了一段巨大的时间,听到BB机响,他反拨过去,听到一个声音像当日技监局办公室主任一样,在命令他。 "向后转,向前走,走出门口,她在门口。" 他跌跌撞撞拉开门,看见她穿着第一天穿着的绛紫色T恤,捏着手机站在那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却只是抱紧他,胸脯一起一伏,像野兽野蛮地抽泣,"我爱你。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爱上了你。" 他逐渐狂烈地嗅起她的脖子来,一直嗅到要醉了,便流下眼泪,然后那东西被清晰地抓住了。此后她就成为他永恒的思念了,他在无数个夜晚思念那像新月翘起的乳房、顶进他口中的狂野舌头、轻轻抚摸他胳膊的指尖,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柔软修长的双腿。他像是突然掌握了所有人类的语言,虔诚地赞美道:"渺儿啊,我的手就像船儿滑过你的腰肢,我一路滑下去,滑到山泉的底端。" 他像洪水一样演说了半个晚上,以至当他走进卫生间时,空荡得像一只筛子。卫生间里有油黑的盥洗池、漏水的便池、黑锈铁丝上别人留下的干硬毛巾,也有他干瘪的身躯,他像一只晒干的剖开的鱼,摊开手站在镜子前。他觉得极不真实——你凭什么呢,你何德何能,你比人家大整整18岁。他这样想,生意人的警惕便生了出来,就好像脑后有刀锋轻快掠过。有时候夜里一人带着钱走过昏黑的朱雀巷,他也会这么感觉,他感觉背后有人跟着他,要谋了他。 接着他摸了下那东西(就像她贪心地抓住它),对自己说,是的,日了。可这是多么苍白的证据啊,他得出来问问她,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可是他回来时,她已经陶醉地睡熟了,他轻按了一下埋在床垫下的腰包,也睡了。 后来她只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你不打我就可以了,我怕男人打我。虽然当时她是抱着他的,脸也是贴着他的,但这个模糊的答案还是让他纠结起来。他是做生意的,需要在每件事情上划上等号,1.20元等于矿泉水,3.50元等于方便面,每件事必须清清楚楚。因此他就替她想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她喜欢我的店铺和存折——我们红鸟镇人就是这样,当一桩事情过于不可思议,那么即使它庄重、美丽,人们也会不自觉地用从《知音》上看到的故事来解释。 她果然表露出对他女人的嫉妒,并拒绝再和他亲热,这更坚定了他的看法。他像是碰见了一个生意场上的敌人,量入为出,小心谨慎,和她周旋着。他想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终归不是飞蛾扑火的傻蛋,有时就是碰见她的手擦过顾客的胳膊(就像看见她在别人身下疯狂呻吟),就是被嫉妒之火烧得咬牙切齿,心如刀割,他也能稳住自己,"那就让别人神魂颠倒,倾家荡产去吧。" 他的这种想法终止于他和她待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夜他打烊,拉上卷帘门,到办公室行军床睡觉,却见她已经卷着毛毯睡着了。她一定是留在某个地方,偷偷留在这里的。他因此吸了一口淫邪的口水,像一个溃坝的道德君子无耻地挨过去,却是扳过她来时,看见她泪流满面,像是脸上泼了一盆水。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说:"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以后也不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要走?" "我决定了。" 后来他进行了大量无谓的劝说,没有效果后,他心里咯噔一下,便知她是要他休了自己的妻子,他忽然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可恶过。可是事后他回想起来时,那一夜她并没有这样提过,甚至连暗示也没有,她只不过是在自己的绝望里抽泣。 后来她说,"我们不说这些了。" 因此双方无话。他不能够将她像熟鸡蛋一样剥开,就拉灭灯,陪着她睁着眼呆呆看天花板的黑。他们就这样倒在最后的夜晚,最后的河流,像两只安静的石头,忍受着时间的切割。时间就像一把金刚石切割刀,像切割玻璃一样清晰地切割着他们,切走了十年,切走了三十年,切走了永恒。 他们就这样有些睡意了,猛然听见窗户哐当一声,掉下一块圆形玻璃来。他抬起头,看见一道光芒射进自己的眼洞,便慌里慌张地扯毛毯盖她,那光芒却抢先一步照清楚那里。她像是夜晚稻田里被照得目瞪口呆的青蛙。 "谁?"他恶狠狠地问。 "你哥,张法文。" 张法才小声说:"没事,我哥。"然后踩着侥幸的步伐走出去,可是走到一半他就软了,他想这可是一座严严实实、无路可逃的超市啊,自己就像是一个要被抓住的小偷啊,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判决我杀戮我呢。 最后卷帘门被擂得山响,他才知道颤巍巍地去开门。他讨好地说:"哥,这么晚你是要拿什么货呀?"然后是卷帘门清脆地被拉上,他看清灰色的夜里站着一个瘸子妇女和三个乡下男汉,其中那个叫张法文的一脚就将他踢倒了。 他听见他们像工作队一样闯进办公室,对着她吼:"说,怎么回事?"她没有回答。里边便传来好几声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在外边哀求地喊:"没怎么回事。" "没轮到你说。"这是他老婆的声音。 "我和他好了。"这又是渺儿的声音,她说得庄重、威严,是当事实一样宣布的,因此他能想象她当时头一定是仰着的。然后他就听到跌倒在地的声音,那又是他妻子惯有的办法,他妻子跌倒在地,用手不停扑打地面,哀嚎道:"这样的丑事,出这样的丑事,我没法活了。" 接着他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那应该是大哥打在渺儿脸上的,大哥说:"你不用看我,我不怕你。今天我们就给你一个结论。张法才你过来,你自己说,谁是你的女人?你是谁的男人?" 他像罪人一样走进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不置可否,又听到大哥说:"你要是说错了,我现在就打死你。"他便轻轻指了下地上的老婆,谁料老婆反而喊:"谁是你的女人,谁是你的?" "你是。"他说的时候,尽量显得庄重一些,然后他看到渺儿的目光低垂下来,"你是。" "我是,那好,你现在过去打她一巴掌。"他的女人站了起来。 他把三个哥哥的脸色看了一遍,走过去轻拍了下渺儿的脸,又听见后头蹿出迫不及待的声音,"舍不得吧,舍不得吧。"他便重重抽了她一巴掌,撤下手时,他看见她嘴角流血,头颅高昂着,像烈士一般不可凌辱,便全身心地慌了。然后他听到周围一阵悉悉索索,渺儿挣脱开包围,气急败坏地走了。他们裹挟着他惊讶地跟出来时,他便望见她一寸寸地消失了,就像一个鬼仙,一个狐仙,一个画仙,在黎明将至时,踩着台阶一寸寸隐没了。 他忽然发了癫狂,四肢腾跳,大喊大叫,就像是拥有无穷力量的狮虎,要把三位哥哥抖飞了,可他们毕竟是三人,终究还是把他锁住了,他们看到他泥一样软下来,一齐唏嘘道:"好有力啊,法才你好有力啊。"而这时他嘴里正冒着鱼儿才会冒的泡儿,"天啊,你留给了 我一间超市。" 从那天起,他眼睛直勾勾,什么也不看,好像得精神病了。抚摸钱时就像抚摸干枯的落叶,一点感情也没有,而当他随手将它们抛洒在保险箱周围时,还让人感觉人一生为之奋斗的东西之虚无。人们说,他是一座矿被挖空了,是一条河流只剩下石头子,他经历了巨大的失去。 这天也不知道是他神神叨叨坐在这块石头上的第几天,他就是坐着,隐秘地感受着体内的细胞像烟花一样炸裂,不时偷笑。当他看到落叶在闪电下像运动员一样跳跃,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时,身体内涌现出一股年轻人才有的豪迈,他想应该像那些年轻的失恋者一样,张开双臂走进雨中,任肉体承受上帝的鞭挞。可他等到的是去超市关门的命令。到10点了,得去超市关门了。这是目前他在这个社会里唯一要做的事情,也是他还没完全变疯的标志。 他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走出朱雀巷,走向忽明忽暗的建设中路。在那条长路的最东有一家超市,还没打烊,光芒正照射在门前的台阶上,他一去就打烊了。 从那光芒里走出最后一个顾客,是个衣着单薄,身躯紧缩的中年人,他像一个可笑的侠客低头疾行。张法才没怎么在意,这时收银员跑出来喊:"姐夫,他没付钱。"他就停下了,他看到这个人鼻子喘着粗气,眼睛像老鼠那样放着恐惧的光,看起来就要死了,就要倒在地上。这个人不是红鸟镇的。 张法才想多少还得替瓦妹做点事,因此他像任何一个本地人那样傲慢地说:"你听见了没有,人家让你付钱呢。" 金艳 事后红鸟镇很多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并不认识金艳,没有一个认识,其意外就好似发现了一个潜藏多年的敌特。因此他们充分发挥想象力,设想她是劳改此地的上海人与本地妇女的私生女,是养老院已故鳏夫的养女,或者是逃到外地的本地人遗留下的后裔,他们为此信誓旦旦,发生要命的争吵。 我们警方曾印刷大量协查通报,但那个能带给她来历和归宿的亲戚最终没有出现;也曾调出对她的讯问笔录,发现她交代的户口所在地就是我们红鸟,住在青龙巷3号(亦即其租住地),但我们在户政科遍查三日,找不出这样一个金艳,而那名将房子租给她的人则只能提供一份简陋的租赁合同,那上边本着小城人的互相信任,只写明了租金和租金支付方式。在她不再住在那里后,它悄悄倒塌了,人们撑着伞走在泥泞的街面,抬头看见院子里的枣子树淹没在一堆巨大的尘土中。 她像是上帝空降下来的仙人,在某一天出现在红鸟镇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当中的一个,而且是最著名的那一个。我们熟知她住的地方,那是一间挂着几个干玉米球的普通红砖房,房前后用大块青砖围出一个院子,院墙上扎满锋利的碎瓷片,院中种植着一棵不再结枣子的枣子树,院门安着一扇掉锈的铁门,由一把历史悠久的永固锁锁着。木质的房门倒是常没关好,因此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些还没长毛的孩子挤到铁门前,看她穿着薄薄的红纱内裤和一件小背心若隐若现地走进厅堂,对着当中的镜子慢慢化妆。 直到太阳落山了,她才收拾停当,打着缀满桃花的白伞,挎着巴掌大的皮包,摇着巴黎交际花才摇的小巧扇子,走出来,走上青龙巷,人们为此驻足行注目礼。青龙巷与隔壁冷清的朱雀巷不同,每到黄昏总是挤满下班的、收拾地摊的和要回乡下的人,即使是发生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招来最热烈的围观,因此它是合适的舞台,值得金艳这么招摇地走过——她总是像皇后那样目不斜视,在唇部保持一个微笑的姿势,步态优雅地走过众人。也许这个时候漂浮在她脑海里的是煤气灯、椰子树、可乐瓶子以及圣奥斯汀教堂这样遥远的东西,但我们红鸟人留意到的却是她火鸡一般明目的丑陋。 她向后梳了一个庞大的发髻,使本已宽阔的脸看起来更大;她照着苍白的脸扑了浓重的粉底,也许是觉得扑得太狠了,又补了些青,这样青里有白,白中泛青,竟像死了些时日的尸身;然后她应该在宽大的唇线中央细描了豌豆那么大一块红;她穿衣服,裙子虽然宽大,却暴露出麻酱色丝袜裹紧的两条巨腿来,而上身则特别不合时宜地罩上一件浓绿的紧身衣,那东西将平淡无奇的胸脯勒没了后,在肚脐上仓促一收,露出一层沃似一层一共是三层的肚子来——红鸟镇的人目光最后往往落在那里。就是这显见的丑陋带来湿暖的诱惑,人们像喝了一点酒,微醉地看着那里,就好像有一片海啊怎么沉也沉不下去,就好像有一张利于好梦的席梦思。 一般像这样沉浸在虚荣世界的人,总会仰起鼻息,对衣着寒陋的人表露出鄙夷,但是她并不同,她总是在流浪汉和乞丐面前躬身驻足,从挎包里取出两毛、五毛、一块,分发给大家。那些驻守在青龙巷的乞丐早已摸清她的这个脾气,一直乖乖等着,就是那些别的巷子的乞丐也嗅到风声,赶在这个时间杀奔过来,因此最后她总是像一个忙碌的母亲那样嗔怪着,"没有了,没有了",然后抱歉地走了。曾经有位年纪大的妇女过来推她胳膊,小声说:"你为什么给他们钱啊?"她想了一会儿,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关于她的善,还有一件事可佐证,1999年夏时青龙巷侧沟发现了一具疯子的尸体,公安局法医看过后走掉了,打电话到民政局,发现他们双休日全旅游去了,因此又招惹来一名街道办的挂职干部。这位外地人着令邻里就近埋了,却是碰到钱的事情,埋个人不是埋个塑料袋,总得给钱吧,他也不知道能报不能报,因此犹疑。这时众人恰巧看见金艳,便撺掇她垫付,她闻到腐臭,当下掩鼻而逃。人们以为就是她也不可能做这样的好事时,她又捏着鼻子从家里送来了200元整【3】。 她很少和人打招呼,但当巡警大队内勤罗丹骑木兰经过时,她总是小心让到一边,远远地招呼:"丹姐下班了啊?"罗丹是个肤色增至一分则太赤减之一分则太白,身材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的好看女子,处处合适,却整日素面朝天,将自己裹紧在一身威严的制服里,因此金艳打招呼时声音是软软的,嗲嗲的,带有一丝惴惴不安。而罗丹总是和善地看着她,报以真诚至极的一笑,"是啊,下班了。"就好像金艳是她的一个同事、一个姐妹,每次金艳的脸都像喝醉了,红一下【4】。 然后金艳就走到巷口了,在那里的混沌摊有一个她习惯坐着的位置,她吃完就折返回去。她这一来一去是我们红鸟镇人习知的节日,要是她没来,我们就知道她来例假了。在没有例假的日子,她蠕动着肥沃的身躯回家,总会有一些吸着口水的中老年男子心领神会地跟上,他们悄然跟着,就像一群隐秘、躁动、压抑的精子,在黑夜中气急败坏地提防着、争吵着、挤压着,不可开交,最终又像是一脉相连的兄弟,妥善处理好了彼此的先后顺序。那条最先游进院子的精子总是能听到身后的低呼,"快点啊。"他回了一声"嗯",然后故意很慢地爬上台阶,爬进房,爬上那间雕花大床以及她故乡一般的身体。 金艳所从事的就是这样一个对别人来说难以启齿的职业。 以前我们在理解这样一个曾做过售货员、广告单发放员以及洗头妹的小姐时,总觉得她体内有一种深刻的惰性,这种惰性带给她贫穷和肥胖,也带给她心安。我们总是想这个世界存在一种人,就是有人将饼子挂在他脖子上,他也懒得伸头吃一口,他什么都不愿意由自己来改变,他宁愿承受世界带来的打击。但后来我们发现自己错了,我们在那张干了很多场交易的床垫下翻出大量的纸花和纸鸟,拆开那精心折好的东西,便能看见用各类彩笔写的名人名言,有罗曼·罗兰的,卢梭的,也有席慕容和林清玄的,他们总是把世界描绘得非常美好,非常非常的美好。 又也许连这些美好也没想,她就是像未开化的人那样觉得这事情好玩。当男人紧张地脱掉衣服,将身躯压在她身上时,她总是发出瘙痒式的咯咯笑,这样男人就会嘘地一声,她便更加控制不住地笑下去。 她总是这样欢快地和大家度过夜晚。 那个将她带入此行的美发店姐妹曾教诲她,要摇,你是做生意不是做爱,因此要摇,男人一摇就出来了。她带着好玩的心态摇了一次,发现男人果然丢盔弃甲,溃败在床,便嘻嘻地笑起来。这时男人十分尴尬,不知该自嘲还是该愤怒,总之心情不太好,"真鸡巴划不来。"她看刚才还很兴奋的人忽然像被割了头颅,闷坐在一边抽烟,便又爬过去抱他背,"叔,我以后再不摇了。" "摇都摇出来了。" "那我等下再补你一次。" "哎,说什么都没用,摇都摇出来了。" "那我不要你钱,我退给你。叔,你不要不高兴,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了。" 她都这么好了,因此生意十分旺,旺到就像一株结满谷子不堪重负的稻子,就等公安局来收割了。那天来动手的是新近财源紧张的巡警大队,他们意识到还有这样一只肥羊流落在外后,以闪电的速度扑了过去。 那天她意外地没有出来巡街,就穿着短裤在院里走来走去,走久了便细心地刷积满黄锈的锅,洗有老鼠屎的碗,然后用筷子不停搅和,给自己做了一碗鸡蛋面,接着又端来木盆,将衣服倒进去,鼓捣出一大堆洗衣粉的白色泡沫来。她就是这样听话,巷子里的算命先生说你别出来,她就不出来,一整天不出来。 待到天黑了,她打开院子铁门的铁锁,将锁挂在门上,然后返身进去收拾床铺——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程序,等下进来的男人会锁好它。她就这样疲倦地走进卧室,平安地躺在那张既是柜台又是港湾的床上,打起盹来,不久果然有个叫狗劲的男人进来抚摸她的肚腹,她疲沓地笑了下,用两只手的拇指、食指夹住内裤的边沿,将它往下扯。 她和狗劲并不知道,平素那些守在墙外的嫖客们此时已经飞了,就像一群聚集在枝头的乌鸦扑喇喇地飞了,四名巡警和一名警校实习生正像蹄子包着厚垫的大侠,悄悄围住瓮一般的院落。那名实习生是另外一个地区的人,我们现在什么印象没有,只记得他离开红鸟时肩膀缠着厚厚的白纱,像老山归来的英雄——他就是在那天夜里,率先爬上满是碎瓷片的围墙,在那里猫腰走了几步,试图摸住院内的枣树,不料脚底一滑,整个肩膀先着地,将肩膀摔脱臼了,锁骨摔断了。 他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直到四位巡警无声地翻进来,像旋风一样刮进没关的砖房门和卧室门,才非常值得地哼唷起来。他们将那对正抓紧穿裤子的男女抓了个现行。抓嫖就是这样,得是个技术活儿,来早一分钟,来晚一分钟,人们的衣着都会整齐,那么他们就可以说自己是在谈心或者商量点事情,你们管得着吗?因此为了保存这宝贵的现场证据,一名巡警拿起照相机,啪啪啪,连闪光了十几道,将他们赤裸的阴部、皮肤以及如遭雷劈的表情拍了下来。 这种场面狗劲以前没经历过,但他无师自通,跟着公安乖乖走时,他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将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都遮蔽起来,可是夹道欢迎的人们还是轻易认出他,并将这消息快速传递给了他老婆。后来据说他老婆去巡警大队交罚款领人时一滴眼泪也没出,只是十分心痛地说:"家里又不是没有。" 而金艳走过时,四处张望,认出一张脸就歉疚地笑一下,好像自己的事不值得人们这样皱着眉头地关心,好像是要说你们回吧,没多大事的。走进公安局大院后,她被领到灯火通明的指挥室,一个人站在墙边。她就像一个初到某地的人一样,好奇地看着指挥室墙上挂着的规章制度、制服警帽、时钟以及茶几上摆着的茶缸、扑克牌、盛满烟蒂的碗,然后就低头剥起自己的指甲来。她这么无聊地剥着,猛然听见一声电话响,值班民警气急败坏地走过去,对着里边喊:"还笑,笑你妈逼。"大约半分钟后,电话又响了,民警这次气得青筋暴突,"死孩子,报假警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你这个死全家的。" 等他将电话粗暴地一挂,金艳说:"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处理好了就回家。" 他说得金艳有些害怕。可等到终于有人将她从公安局指挥室带到巡警大队办公室时,她就什么也不怕了,因为同住青龙巷的罗丹就坐在办公桌对面。她讨好地叫了一声"丹姐",发现罗丹偏过头去了,便落寞了一下,可她知道,这个场合人家不理自己是正常的,是有道理的。接着她听到主审的男民警吸了一口痰,嗯了一声,开始问话。很多人都是这样,当有什么事让他兴奋时,他就吸一口痰,嗯一声,巡警可不像治安大队或派出所的民警,有很多机会介入卖淫嫖娼案。 他问得极为细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先脱裤子的?脱的顺序?谁先凑上来的?做了什么准备工作?戴没戴套?采取什么姿势?是女在上还是男在上?你们一共做了多少分钟?你有没有叫床? 她开始不知应该怎样回答,答一句就看一下对方,很快她就通过那鼓励的眼神知道路数了,她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说开了,说透了。有时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就低下头继续剥自己的指甲。 民警看了另一份讯问笔录,说,"狗劲说他不记得具体多少时间,可能有10分钟,也可能也有20分钟,可是你说的是他一进去就射了,你们到底谁说的准啊?" "我说的准。" 民警因此大笑起来,金艳便也含羞地笑起来。这时罗丹站起来,两只脚先后蹬了蹬高跟鞋,舒展了下身体,像是要出门,金艳便又讨好地看过去,却一下看见她倒竖的柳眉。罗丹吼道:"谁让你坐着的?给我跪下。" 金艳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重击一拳,迷迷糊糊站起来,接着又听到断喝声:"我让你跪下呢。"她便给吓破了胆,哭丧着脸,围着座椅转圈,可是那高跟鞋钉已像是伞尖四处刺下来,"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那鞋踩在椅子上时,金艳拖不动了,一把跪下来,仰着头求饶:"丹姐,对不起,丹姐。" "谁是你的丹姐?" 说完,罗丹一脚踩进金艳洞开的腰腹,像是踩进了脂肪、肠子以及后边的盆骨,像是踩进了很深的泥潭,许久才弹回来。金艳望了眼肚脐下硕大的红点,满头大汗地倒下去,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发髻被扯散了,一个人扯着她的头发左右晃,一个声音跟着左右晃,"我们妇女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丢尽了,都被你丢尽了。" 后来我们相信就是从那刻起,有个支撑着金艳的东西折断了(就像是脊椎折断了)。这种折断带来了极度的恐惧,以至当她走出公安局所在的玄武巷时还在放声大哭。出了巷子,她应该是从建设东路往西走,走向马路斜对面的青龙巷,走回自己的家,可是她却浑然不知地朝东走,向着好再来超市那边走。她就这样在闪电和落叶中披头散发,手足无措,走一步停一步,像一个走失了、找不到妈妈的孩子那样脸朝着天,抽动鼻子,咧开嘴,完完全全地哭泣着。没有人能阻挡得了这哭声。 【3】这件事之所以闻名是因为它是个笑话,那位挂职干部看到金艳掏了钱,觉得自己不能待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做,因此命令负责埋尸的人打收条,那汉子不识字,因此又是干部执笔他来按手印。干部当着众人代写了这么一张字据:今收到金艳买尸费贰佰元整。 【4】关于罗丹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她有一个脾气很好的在建行上班的丈夫和一个儿子,在传说中她和巡警大队大队长有着不清楚的关系,后来又传说她和地区公安局一名科长也保持着暧昧关系。传说对美人多半不利。 狼狗 就像房子有了第一颗白蚁,堤坝有了第一只蝼蚁,六年前,狼狗坚硬的内心出现了第一块霉斑。他像很多在黑社会混的人那样装作不在乎,但是那叫恐惧的东西还是势如破竹地长成了。而制造这个恐惧的,既不是愤怒的群众、警察和法官,也不是年岁差不多的同仁,他只是一个小屁孩。 那是一个极其光明的中午,狼狗在揍他时,一次次看到拳头的影子,影子像是石头,一次次从血液的河流里凸显出来。"你不要打了,你快把人家打断气了。"狼狗阴着眼瞅了一下说话的人,站起来,对准小孩的背、腰和大腿狂踩起来,那示威性的脚掌就像是要在地上寻到一只仓促逃窜的虫子,就像是要将它踩成一摊,踩成一张,发出了极沉闷的声音。直到看到小孩不再抽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才停下来。他转身将该死的自行车高高举起来,扔向坚硬的水泥墙,然后对肘部被自行车擦破的女人说:"没事吧?" 他和女人手拉手娴静地走掉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哭泣声,他想怎么着也要哭一个小时,哭完就推着散架的自行车回家了,可是还没走出青龙巷,小孩追上来了。鼻孔还在冒血的他像大人一样摊开双手拦住他们,说:"你把我打死吧。" "滚。" "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吧。" "你看看,找死来了。"狼狗尴尬地对着围观的人笑,接着直视起小孩仇恨的目光,"你还能怎样啊?" "你不把我打死,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打死。"小孩说的时候头偏过去了,狼狗就像是被羊舌舔了脚板心一样狂笑,然而他又清楚地意识到,那低垂的目光其实并非投降,而是死死盯住了女人隆起的肚子。"你也有孩子和老婆的。"小孩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狼狗从这天起心神不宁,老觉得自己失败了,他想对方要是个警察、仇人,要是任何一个成年人,他就不讲代价将他弄死,可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他总不能把小孩也弄死吧。他这样自我宽慰着,忽而在一次紧张的醒来后明白,他害怕的其实是那野兽似的目光。那孩子长着沉重的单眼皮,浮着巨大的眼白,眼光抬起时投射出一道凶残,这凶残不光针对别人,也针对他自己,显示出鱼死网破的决心。 他多么像十几岁时的自己啊。 那时候狼狗书包里塞着一块涂满血迹的青砖,孤身闯进各种险恶的陷阱,从不曾退缩。而之所以叫狼狗,就是因为他既像狗一样下作,又像狼一样报复心十足,他总是恶狠狠地盯着别人,告诉对方: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弄死,明天我就上你们家寻仇;你要是关门了,我就点火把房子烧了;你要是比我强大,我就找你的女人、孩子还有父母下手;你完全可以再来找我,但我保证报复永比你多一次。 红鸟镇的人多半温顺,不但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有时候怕别人死甚过怕自己死,因此狼狗从十几岁开始无往而不利,20岁没到就收走了红鸟镇隐秘世界所有的地盘、辎重、手下以及女人,人们恨他不按牌理出牌,恨不能生啖其肉【5】。 可那个克星毕竟还是来了。 被狼狗差点踩死后,那个叫欧阳小风的小孩每天用语文课本夹着一把菜刀,仇深似海地走过街道,起初他还犟着头避开狼狗的目光,后来就装作没看见,仰着头走过去,狼狗知道有一天这个孩子的目光将彻底洞穿他——他已经听说他在油泵厂闹出了点事,阴毛还没长全,就把厂里一个球踢得不错的汉子的女人抢到手了。狼狗想过要找机会灭他,但这种事就是这样,你去灭了,就表明你也太孱弱了。 就这样,欧阳小风像雨后春笋,在狼狗的眼皮底下长成一个人物。在把狼狗不愿意做的业务做了,没心打理的地盘打理了后,羽翼丰满的他权衡再三,终于选择在一个晚上出手了。其实在出事前,狼狗就已经知道端详,可他一直赖在家里,细心地做饭,还让菜刀切破了手指。那些在文化馆舞厅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手下气愤地赶来后,他稳重地说:"你们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妥善处理。" 这无疑不能说服底下人,因此他吼叫起来:"你们有完没完,你们打得过还用得着我出面吗?"然后他拿出摩托罗拉拨打关老爷的电话。关老爷是个没有年龄的人,历朝历代都做师爷,只剩一把威望,因此很快同意安排狼狗和欧阳单枪匹马到他家吃饭。这是不可一世的狼狗第一次和人讲理,从此他便只能和人讲理了。 那夜他早到了几分钟,像是一名到局长家送礼的小职工,谦恭地坐在沙发边沿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然后他听到防盗门被敲响,呼吸一下紧促起来,他抢在关老爷开门前点着一根香烟。甩灭火柴时感到手有隐颤。 "狗哥来了。"欧阳小风一边敬畏地接过茶水,一边挤着笑招呼,尔后一屁股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般情况下,这几个动作连串进行时,当事人的目光总会乱动,看看茶水,看看沙发,或者看看屋内的摆设什么的,但是欧阳小风不,他在做所有这些事情时,眼睛都是盯着狼狗的,就像拿着一把乌黑的枪指着狼狗。 狼狗顶上去了,他不能像软弱的小狗那样找角落窝着,也不能光研究那著名的西服、鼻子和被斩断的眉毛,他只能像对方看着他的眼睛一样,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像用一把剑去迎接一把剑,用一颗子弹去迎接一颗子弹。他们这样撑大眼睛(像吹着小号)看着,就好像不是隔着茶几对望,而是鼻子挨着鼻子对视,他看到那里有两片巨大的鹅卵石,石头中间缀着一团透明、深邃的黑,仿佛倒悬着一个不见底的深渊,要将狼狗的灵魂全部吸进去,吞进去,就像强大的、体力充沛的鲸鱼那样,将他吸进去,吞进去。 狼狗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了。墙钟嘁嘁嚓嚓地响着,体内有一个声音在循循善诱,去看看吊灯吧,去研究下茶杯吧,去上个厕所吧——快垂下你的眼皮吧,它支持不住了。可是他只能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盯着对方,到后来甚至不是为了盯某个具体的人,而仅仅只是为了盯而盯。如果撤下来了,那将是极其巨大的耻辱。他知道这点,可是那个叫生理的东西最终还是背叛他了。 因为酸胀不堪,一颗硕大的泪水从眼窝里猝不及防地滚出来。 他没法解释,因为对方已浮出一个巨大的、意示着原谅的笑。欧阳小风将积满的烟灰轻弹在烟缸里,跷起胜利者的二郎腿,再没看他,而他只能疲乏至极地倒在沙发上,看空白一团的天花板,闻有拖把味道的空气,他想这就是失败啊,失败就是这个样子的,平平静静。 后来他几乎像是被斩首了那样,迷迷糊糊跟着走向餐桌,在那里欧阳像换了个人似的热忱,先是跟关老爷像父子一样寒暄,又对着他不停说对不起、误会、下不为例——可是语言已经没用了,事情已经做了,他狼狗已没有脾气地缴械了。因此狼狗表现得十分沉默,后来大概觉得人家恳求急了,就装作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肩膀,并教了几句做人的道理。 几天后,手下和兄弟跑光了。狼狗像是遭遇大火却捡回性命的人,用坦荡掩饰住酸楚,开始在街道上做一个遗老,就像那些从公安局、工商局退下来的领导一样,背着还残留的声名,到处找点乐子。有一阵子他就像死亡一样消失了,很久才冒回街道的夜宵摊,他喝着啤酒,抽着三五,颇为无耻地讲着往昔江湖的笑话,不一会儿就哈欠连连,流下可笑的鼻涕来,故交们知道这些天他迷醉到什么里去了,他们装作没看见,看着一个女人的手伸进狼狗的裤裆,将他残存的精液打在内裤里。 对局外人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狼狗自己很清楚。为什么那些过去的老大在他面前退却得那么快,为什么他们丢失了街道和手下还对他呵呵笑,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他傻。现在他同样觉得欧阳傻。也就是在那一天看到欧阳豺狼一般的目光时,狼狗顿悟了,黑社会这事不能当真的,自己能活到今天实属侥幸——任何一刀砍下来只要再多一厘米,他就死掉了,就一文不值地躺在太平间。 他像阿Q一样认为,自己再也不能做这让自己难堪的事情了。 然后又因为一件不幸的事,他彻底变成一枚贪生怕死的人。历史上他曾多次跑到医院探人,他们不是头上缠着纱布,就是手臂新缝了针,自有一股韭菜割了再长的豪迈,可是这回他去看的人,无论头发、皮肤还是牙腔,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干净来,在那干净里隐藏着死神的微笑。 病人抚摸着自己瘫痪的右手,温柔地说:"就是洗个澡的事情。"如果就是这样也好,可是接下来他又以关切的口吻说:"你也要注意啊,医院里也有很多像你这种年纪得了的。"狼狗的心脏像笼子里的兔子一样疯狂腾跳,他一下悲哀地看到自己的结局。一个斯文的、闲适的、生活极有规律的小学老师都得了这种叫脑溢血的病,那么他的弟弟,一个饮酒无度、吸烟无度、纵欲无度又从来不锻炼的混混,又怎么能逃得过呢? 从这天起狼狗陷入进疑神疑鬼的漩涡。他像是农村妇女敬佛那样虔诚地去找医生,他想这些穿白大褂的多少得给自己一点真相啊,可是他们总是拿捏着"不排除"、"有可能"这样的话,近乎是在调戏他。狼狗愤怒地拍桌子喊:"我他妈的不要什么中药,我要结论,我要拍片。" 这些医生就是这样,永远理解不了一个患者具体的痛苦。他们不知道血管已经像交响乐一样在狼狗的头颅里腾跳起伏,不知道它们随时会破裂,就要压迫到脆弱的神经,不知道这个人恨不能持斧劈开自己的脑袋,以缓解剧烈的头疼,不知道他的孤独,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程序化的经验,他们就是不给狼狗一个有病的结论。 脑CT做过后,狼狗看到医生说"我说了没事吧",像是终身监禁的人一朝遇赦,禁不住嘿嘿笑起来。可是几天后他又跑到医院,要医生帮他查心脏问题,他痛苦不堪地说:"那里头总好像有一根牙签,总好像跳着跳着跳不下去了。"医生照例做了无效的检查后,烦不胜烦,请欧阳辖下的保安将这位昔日老大驱逐掉了。 狼狗只能孤独地回到家。 在那里,有一间三层的商品房,每层都放着阴暗、积满灰尘、不会说话的家具,没有一丝人气。他温柔的女人按照黑帮片的套路,三年前带着孩子改嫁他乡了,那时候他像粗暴的汉子一样说"你走吧你走吧",现在却像老去的母牛那样流泪思念着对方。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她的电话,他准备嚎啕大哭,却听到她说:"有什么事?"他因此尴尬地说:"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没有,我挂了啊。" "你等等,你能不能等我一下,电话别挂,我去洗个澡。" "为什么?" "我怕洗澡时我死了。我哥洗澡时脑溢血了。我五分钟后要是回来和你说话,就说明我平安着。我真的很害怕。" "好吧。" 这大概是狼狗洗得最为宽心的一个澡,他不再感到右小腿抽筋,不再感到脑血管腾跳,不再害怕自己会猝死,因为他感觉那个曾忠诚于他的女人就好像在门外看守着。要是到了第六分钟他还没过去和她说话,她就会焦急地打电话给110或者120,将他拯救出来。 他惬意地擦拭着身体走进客厅,拿起电话,听到了嘟嘟嘟的声音。这声音意味着狼狗从此永生孤独,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忽而泪流满面,想自己跟一只蟑螂没有区别,就得在这巨大、空洞的房子里艰难地生活,然后在某天悄悄死掉。 在他要死的时候,没有人来抓住他的手,来抚摸他的额顶,来听他忏悔,为他超度;在他死了之后,也没有人来敲门,来打电话,来破门而入。也许只有等到几个月后,自己身上爬满蛆虫,只剩下空荡荡的眼窝和紧密的牙齿了,才会有人上门来收费,他的臭味才会惊动红鸟镇。可是,现在电费是你不交他就给你停电,不会来催,水费也大抵如此,水费没有多少钱——那么就没有什么还要收费的了。 狼狗就像是只破筛子,被四面八方的风吹得战栗、凄寒。 后来,妄图自我拯救的狼狗成为了红鸟黑社会史上第一个努力锻炼身体的人。在小城,当众锻炼身体是件十分羞耻的事情(就像赤裸着上街),可是狼狗还是加入到那些退休老头的队伍,和他们一样早起早睡,一样可笑地扭腰提胯,养成了沿青龙巷、建设中路跑步的习惯。他跑得十分执着,十分用劲,绝无半点含糊,让人们忘记了他还曾是街上一位杀人不见血的英雄。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他成为这样一个活着的奴隶。即使这天红鸟镇狂风大作,落叶飘飞,一场大雨就要分明地来了,他还是穿着很少的衣服从家里跑出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室外新鲜的空气,一路矫健地跑出巷子,跑到建设中路。 他无疑在两次闪电当中看到了一幕骇人的场景:一个醉汉挺着狰狞的面孔,跨过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那个人肥沃、巨大,像只河马趴在地上,双腿猛烈抽搐着。他因此停下脚步,他像是任何一个撞到人的司机那样,立马想跑,可是这是他听到有一声叫唤,"狼狗!狼狗快来!" 就是这焦灼的叫喊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位黑社会老大,虽然现在不是,但至少在过去是,而作为一位老大,他怎么能像老鼠一样跑掉呢?你丢不丢人啊?其实狼狗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了有这声叫唤,但是他还是保留住了一丝尊严。 虽然他没有继续朝前跑,但他是继续朝前走的,他步履稳重地朝前走。 【5】关于狼狗不按常理出牌,有两件事可兹证明: 一、之前大哥死的时候,狼狗去了。他对着卡车轮胎下躺着的雄狮摩托以及大哥像牛被剖开的尸体,忧伤地敬了三根烟,然后像枯叶那样笑了,他拍着每个人的肩膀,招呼他们去喝酒,说:"江湖啊,你像油菜花一样茂盛的江湖啊。" 二、狼狗接管江湖后,曾只身去收复了一堆在菜市场盘踞的混子。那帮混子的头儿五大三粗,腿上永远吊着一件意示着他当过兵的绿裤子,他对狼狗说:"你知道我什么来历吗?" "什么来历?" "我杀过人。" 狼狗从卖肉的案板上拿来一把牛耳尖刀,亲热地交给对方,说:"你多杀一个也没关系,我的胸口无条件为你敞开。"然后他看到刀像是滚烫的包子在对方手中腾跳,就笑了,他说:"你是个什么货色,你正当防卫杀了一个人,就把它当简历四处混饭,你好意思。" |
Posted: 19 Aug 2009 08:23 AM PDT 这是我前段时间跟谷主随便说的笑话,现在有了更多的料了,写在这里,就当笑话看。
说这个笑话的情景是,前段时间我和谷主从地铁站出来,有年轻的志愿者在散发有利于奥巴马政府医改的传单,这些人看起来和一年前帮助奥巴马竞选的志愿者惊人的类似,我相当怀疑就是同一拨人。
然后我就跟谷主说:奥巴马做事的风格让我想起国内做事的风格。需要推动什么事情了,先发动群众运动,然后是发表全国电视讲话(这是当时),(后来)看起来还是不行,就在"党报"《纽约时报》(纽约时报很多年来一直是倾向于民主党的)上发表社论,白宫甚至还发出了下面的号召(现在因为很多人强烈的反对,已经收回了),让老百姓向白宫举报"可疑"的关于医改的传言:
近来有很多关于医疗改革的错误信息,从控制个人的财务到临终治疗。这些谣言通常通过私下的电子邮件和谈话传播。因为我们在白宫没法追踪全部的传言,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你收到了电子邮件或者在网上看到了关于医改的可疑信息,请发邮件到flag@whitehouse.gov.
There is a lot of disinformation about health insurance reform out there, spanning from control of personal finances to end of life care. These rumors often travel just below the surface via chain emails or through casual conversation. Since we can't keep track of all of them here at the White House, we're asking for your help. If you get an email or see something on the web about health insurance reform that seems fishy, send it to flag@whitehouse.gov.
奥巴马的前任也没好到哪里,只是风格不同而已。布什和切尼,随便编了个理由就入侵了一个主权国家,抓了一群人既不审问,也不给见律师,就是关着和虐待。但为了显示很讲人权,先定义了那些囚犯不是战犯,因此不受任何公约保护,然后让几个御用律师写了几个备忘录,定义所有的那些虐待措施其实都不是虐待。布什,坐在空军一号上"视察"死了上千人的飓风后的新奥尔良,然后美国联邦紧急管理机构又闹下了这个关于冰块的闹剧。当然,让我印象最深的事情还是切尼在卸任前不久接受的一个ABC的采访:记者问他,民意调查显示大部分美国人都反对伊拉克战争,您怎么看?切尼的回答就一个英文词:so? (那又怎样?)
我经常跟谷主叨叨,美国重要的不是政府做了什么,而是政府没有做什么。美国政府有着一切政府共有的特征,有时候甚至还更糟糕,把民主选举的政府就等同于好政府根本就是错误的。这个国家从最初逃避迫害的移民,到制宪会议上的辩论,到最后形成的宪法,以及一直以来形成的传统,都是相当严格的限制政府的边界,控制政府不必要的扩张和保障个人的权利和自由,这大概才是美国成功故事更重要原因。 |
Posted: 19 Aug 2009 08:01 AM PDT 作者:ptolemy | 评论(0) | 标签:法律, 自然法, 伦理, 自由意志主义, 功利主义, 罗斯巴德 ——读罗斯巴德《自由的伦理》 1、 《自由的伦理》给我的第一点启发是:原来,自然法观念并不一定要以相信上帝的存在为前提。 我第一次认真地接触自然法观念,是在CUHK一位英国教授讲普通法的历史传统。当时,阅读材料中很重要的一篇,是罗素勋爵(Lord Conrad Russell)的遗作,see Russell (2004)。詹姆斯一世在统一英格兰和苏格兰之后,曾试图废除英格兰的法官法传统,在统一之后的不列颠实施苏格兰的制定法制度。爱德华·科克爵士(Sir Edward Coke)反对国王的做法。关于英格兰普通法传统的合法性,科克爵士的论述是:英格兰法的权威最终来源于上帝的恩赐——自然法。自然法是英格兰法的一部分,早在上帝创世纪的时候,自然法就已被融入人们的心中。自然法是永恒的、不可改变的。法官通过司法过程、通过长期专业训练中形成的"拟制的理性",去发现自然法,成为连接自然法与世俗法的桥梁。试想,如果不搬出上帝,科克爵士又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能够对抗在政治上强势的国王呢? 于是,在我的观念里,自然法总是要和上帝、宗教绑在一起的。它高于世俗法,因此也就与世俗相对立。自然法有高于实在法的权威,背后实际上是永恒的上帝的权威。尽管上帝的存在不依赖于你我相信与否,可是,如何让不相信上帝的人相信自然法的存在呢?如何让那些骄傲的法律人谦卑起来,认识到实在法以外还有更高位阶的自然法?说得现实一些,在中国这片信仰贫瘠的土地,你见过几篇认真对待自然法的著作? 罗斯巴德在《自由的伦理》开篇,就阐述他的自然法观念,并不依赖人对上帝的信仰。自然法得以存在,是因为人们通过自身的理性,探求人的本性(man's nature)。善与恶的界限,取决于什么追求能满足或者压抑人的本性。为回答这一问题而作的研究,就是自然法的理论,甚至罗氏说自然法可以被看作"科学"。罗氏并不涉及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无论有无上帝,自然法问题都是有意义的——这会让更多的人认真对待并重新思考"自然法"。 罗斯巴德的自然法观念的核心,是人的财产权利。人自由地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他的财产,不受外界干涉,就是罗氏的自由意志主义(libertarianism)。在本书的第二部分,罗斯巴德居然用政治哲学理论——自由意志主义,演绎推导人类社会的具体制度应该怎样构建。从财产权、到合同交易、再到犯罪与刑罚,罗氏用他的政治哲学,检验了传统法律制度涵盖的所有范围。我此前接触的用自然法理论映射实在法的例子,无非是法哲学层面(如科克爵士),或是人权保护(宪法、国际法)的层面。罗氏这种无所不包的尝试,在我看来,是很大胆的。 2、 自由意志主义(libertarianism)和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在公共政策上的看法,经常是一致的。譬如,二者都会注重保护财产权,都会警惕政府的干预。当代很多重要的功利主义者也深受自由意志主义的影响(例如,《纽约客》曾评价Richard Posner同时具有这两种思想倾向,see MacMarquhar (2001))。在很多根本问题上,功利主义和自由意志主义却又是格格不入的。功利主义者往往会像经济学者那样,声称自己是科学的、价值中性的。而自由意志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哲学,有着鲜明的伦理学基础,善与恶的价值应该是客观的。 站在功利主义者的立场上,既然强调"价值中性",那么在回应自由意志主义时,就应不着急评价他的伦理学假设是真是伪。我在下面的讨论中,将尝试证明:罗氏理论的一个缺陷,是自然法理论在解决具体法律问题时有着天然的局限性。 罗斯巴德在这本书的第二部分,讨论为了实现他的财产理论、自由理论,各种法律制度(财产法、合同法、刑法等等)应该如何构造。这种论证模式是典型的规范推理(normative reasoning),即从一个抽象的、伦理学命题出发,通过演绎方法得出关于具体制度的结论。罗氏通过规范推理试图达到,每一个具体制度都尽量符合他的伦理学假设,最终使实在法符合自然法观念。 但是,法律制度要符合人的自然本性。这充其量只是一个抽象的伦理学命题。用一个命题去演绎整个法律制度,就需要在规范推理中加入许多隐含的前提假设(implicit assumptions)。这些前提假设往往并不明显,作者用狡猾的语言,自觉或不自觉地把逻辑中的断层盖住。需要警惕的是,作者讨论的法律制度越具体,他掺入的这种假设就越多。每一步推理貌似成立。但是,当读者把作者最终的结论(论证的终点)和最初的伦理学命题(论证的起点)对比时,就会产生疑问:前者真的是最符合后者的制度安排吗?所以,罗斯巴德用一个抽象命题建构非常具体的法律制度,是非常大胆的尝试——但这个尝试在逻辑上未必是成功的。 例如,罗氏从人类的自然本性出发,认为:人对其人身和劳动具有财产权利,其次,它还拥有首先由他开发利用的土地,以及自愿交换得来的财产。这个关于自由和财产的原则不妨说是成立的。但是,罗氏据此继续讨论财产法上的"善意取得"制度,就很难服人了。A的财产被B盗窃,C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B处以合理价格购得该财产。此时,到底是A还是C拥有此物的财产权?按照罗氏的财产理论,A是原来的财产所有者,C通过自愿有偿的交易得到这个财产,都有获得财产权的道理。罗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C能否取得财产权,取决于能否找到A或者他的继承人。但是,在我看来,这样的解决方法是武断的、随意的、想当然的。因为罗氏用他的正义观念,并没有提出其他的原则,帮助解决这里的产权冲突问题。例如:"原始财产权高于交换得来的财产权",或者"即使不知情并支付合理对价,也不能从强盗手里获得财产权"等等——这些原则作为前提假设,隐含在罗氏规范论证中,是抽象伦理没办法直接面对的具体问题。试问,A的原始财产权和C通过交易获得的财产,哪个更符合人类的"自然本性"?自然法很难回答这样的问题,而罗氏却当作问题已有了现成的答案,暗用在自己的论证中。 又如在刑法领域,罗斯巴德强调"同态复仇"加"双倍赔偿"。罗氏的理由是:受害者受到的伤害除了被侵害的财产权,还有由此产生的精神焦虑等心理上的伤害。这个理由是站得住脚的。但是为什么理想的赔偿正好是"双倍"?罗氏似乎并不反对双倍以上更多的赔偿,那么,受害者的心理伤害至少是财产伤害的一倍吗?我认为这个前提假设同样是武断的。强迫施加伤害的一方"过度赔偿"受害者,这样符合人类的"自然本性"吗?正如罗斯巴德在书中承认的,比例原则(proportionality)、罪刑如何相适应,讨论这种问题本来就不是自然法学者的强项。 也许,罗斯巴德的野心应该小一些:承认自然法在讨论具体问题时的局限性,而不是把一些伦理学回答不了的问题当作前提假设,想当然地用在自己的讨论中。尽管自然法提出的一些法律原则是正确的,但是用一个简单抽象的伦理命题,演绎复杂具体的法律制度——自然法的这个尝试失败了。 3、 除了自然法理论天然的局限性,罗斯巴德在构建具体法律制度时的另一个错误,是他对功利主义的误解与轻视。 罗氏在讨论罪刑适应(proportionality)时,认为"威慑"(deterrence)不应该是刑罚的目标。他认为,如果"威慑"作为标准,刑罚就会成为非正义的。他的逻辑是这样的:考虑大多数人的内心,对谋杀的反对要远远大于对小偷小摸的反对。所以,如果刑罚的目的是威慑的话,那么威慑小偷小摸就需要比威慑谋杀更为严酷的刑罚,因为刑罚的威慑作用与人内心的反对是互补的。也就是说,如果以威慑为目的,小偷小摸可能会处以死刑,而谋杀者可能监禁几个月就行了。这样的刑罚肯定不符合人们的伦理标准。此外,罗氏说,如果威慑是刑罚的唯一目的,那么,处死一个明知是无辜的人就是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罗氏还可以举出貌似更强的理由反对"威慑论":如果威慑是刑罚的目的,那么对所有犯罪者处以极刑,就达到最高的威慑效果。 功利主义者的著作对罗斯巴德这种归谬推理(reductio ad absurdum),都已有所回应。罗氏首先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人们内心对犯罪行为的反对(built-in inner objection)到底是独立于刑罚就存在的,还仅仅是已有的刑罚的威慑效果。如果刑罚的威慑是"因",人们内心对自己犯罪行为的控制是"果",则罗氏的归谬就是不成立的。再深究一点,罗氏其实相信:道德、伦理(或者宗教)对人的行为的约束作用是明显的、直接的,因此不依赖刑罚等法律手段来威慑犯罪。功利主义者对这一前提假设也有回应,see Posner (1998)。 其次,功利主义者并不认为威慑是刑罚的唯一目的(尽管是主要的目的)。从成本-收益分析的角度,"威慑"实际上是事前效率,而刑罚同样有事后效率的问题。在执行刑事政策时,功利主义者会权衡事前效率与事后效率。如果明知(甚至不明知)一个人无辜而将其处死,即刑罚实施中出现"假阳性"(false positive),那么事后效率的损失不足以弥补事前效率的增加。事实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刑事司法制度中,要求陪审团作出有罪裁决必须全体一致。功利主义者认为,边际上作比较,处死一个无辜者所付出的代价要比放走一个漏网之鱼更高。 同样是考虑边际效益,对所有犯罪都处以同样的重刑,并不是理想的威慑手段。如果绑架犯罪和绑架并"撕票"都会处以死刑,那么,这种刑罚其实就是在鼓励绑架者"撕票"。这也是功利主义者已经讨论过的,see Becker (1968)。 读完《自由的伦理》的第二部分,一个总体的感觉是:当财产权发生纠纷,罗斯巴德的自然法过分重视事后恢复原状(restitution)的救济手段——物归原主,以眼还眼。但是,功利主义者会考虑:如何在事前通过制度防止财产权的纠纷。物尽其用的需要当然符合人的"自然本性",但是理性自私、人在有利可图时就会出现机会主义行为、规则的执行需要成本——这些难道就不是人的"自然本性"?罗斯巴德的自然法对人性的假设也许过于狭窄,或许自然法理论和方法本身就容不下更复杂的人性假设——这是尝试用自然法建构法律制度时的又一障碍。 4、 在看到自然法的局限之后,《自由的伦理》迫使我思考自然法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如前所述,自然法之所以高于实在法,它的权威来源于人自身的理性,而不在于政治,不在于宗教(我宁愿相信)。我们不能指望从自然法演绎出整个法律制度,也不能指望自然法观念对具体的制度安排有多大帮助,但是,自然法观念提醒人们认真对待自己的自然本性,用自己的理性去检验国家的实在法。除了遵从,人们还可以反省法律制度。"恶法不是法",当法律违背了人类理性,法律自身的道德合法性就是需要检验的了。 自然法告诉我们:在法条、判例以外,我们至少承认存在一个更高、更抽象的标准,人可以用它评价甚至改变实在法。在罗斯巴德那里,这个标准是意志自由主义。同时,这个标准的名字可以叫作正义,可以叫作"自然法",也可以是人类理性任何有意义的探求——"功利主义"又何尝不是呢? Murray N. Rothbard, The Ethics of Liberty,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New York and London 2002 2009-7-13 REFERNCES Gary Becker "Crime and Punishment: An Economic Approach" 76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69 (1968) Larissa MacFarquhar, Profiles, "The Bench Burner," The New Yorker, December 10, 2001. p. 78 Richard Posner, Economic Analysis of Law (5th ed.), Aspen Law & Business 1998 Richard Posner "The Problematics of Moral and Legal Theory" 111 Havard Law Review 1637 (1998) Murray N. Rothbard, The Ethics of Liberty,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New York and London 2002 Conrad Russell "Topsy and the King: the English Common Law, King James VI and I and the Union of the Crowns" Public Law 336 (Summer 2005) http://novelshixi.blogbus.com/logs/42269528.html ![]() ptolemy的最新更新: ![]() |
Posted: 19 Aug 2009 08:02 AM PDT 今天,我们全家到太阳岛去玩。船就停泊在松花江边上,只有过了松花江才能到达太阳岛。 我们坐在船上,放眼望去,水天一色,太阳照在上面,反射出金黄色的光。江上波光粼粼,发出金色的光辉。刚入大门,就看见太阳岛三个大字。走着走着,两旁绿树成荫。我们很快就到了笨熊乐园。于是我们先玩了极限跳跃,我和姑父一起坐,哇,好刺激!它先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然后开始跳跃,它越跳越高,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下去,因为它突然弹上去,又快速降落。 后来我们开始野餐,我们走进一片树林,我们找到了一片树林旁边的一块绿草地。那里阳光充足,却很凉爽。我们在这里铺上餐布,然后脱下鞋,闻着青草的芳香,躺在草地上,感觉仿佛正在天国花园内,尽情地玩耍。吃完午餐后,我们就去骑自行车,我们骑的是三人自行车,姑父在前,我在中间,摇摇姐姐在最后。我们三人出发了,一路上耳边风儿呼呼,树木唰唰地往后退。我们到达的第一个地方是太阳瀑。在一座座假山中间三条瀑布倾泻而下。我和摇摇姐姐走进水帘洞,里面黑乎乎的,不过很好玩。外面那三条瀑布在山洞里若隐若现,溅起银白色的浪花,把我们浑身淋了个透。 接着我们又去了鹿苑,松鼠岛等。然后我们慢悠悠的往回走,因为可以玩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吃了冰棍,喝了绿茶,就去划船。可是,刚上船也没问是船头还是船尾。就开走了。结果把船尾当成船头来划,还说快。可要转弯就麻烦了,因为船怎么也不听我们使唤。眼看就只差几分钟了,最后船终于靠岸了。我们都松了口气,一看,个个都大汗淋漓。可后来才知道是把船头船尾弄反了。怪不得呢,唉!弄得我们哭笑不得。 然后坐船返回,霞光在江面发出耀眼的光芒。孩子在江边的沙滩玩耍、嬉戏。太阳留恋地收住脚步,慢慢向西移去。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风景如画的太阳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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